破墙：走向“怪人”拉德利的院子 | 高中组三等奖

第五届南方周末“阅读新火种”中学生读后感征文活动

奖项：高中组三等奖

作者：黄纯

学校：东莞市石龙中学

指导老师：李可如

    偏见是人性的傲慢。《杀死一只知更鸟》中的流言与猜测，居民的愚昧和攻击为善良隐忍的阿瑟·拉德利先生筑起了一座同样坚固的偏见之墙。我们是否也生活在梅科姆镇？我们嘲笑小说中居民的愚昧的同时，是否意识到自己正安全地待在自我认知的“院子”里，向另一个未知的“院子”投掷石块？

    何为偏见？在《杀死一只知更鸟》中的梅科姆镇，偏见并非简单的误解，而是一套由流言蜚语构筑的“公共霸凌”。首先，梅科姆镇的居民将阿瑟·拉德利塑造成一个“幽灵般的怪物”“夜窥窗户”“生吃仓鼠”等碎片化的传言如同结实的砖块一般结实地砌起了隔绝的高墙，人们将拉德利家视为“不祥之地”，将他的整个家庭打上“古怪”“不正常”的标签。我不禁感到疑惑，难道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传言的真伪吗？值得注意的是，传言本非全无“依据”。离群索居，不去教堂，星期天总是门窗紧闭的个体习惯在带有偏见的目光之下被当成“不正常”的证据，人们不仅没有上前询问、关心他这么做的原因，而是仅通过片面的真相和传言，结合自己的想象为拉德利打造了这个“幽灵”的形象，传言就这样形成“合理化”的闭环，没有人真正地理解拉德利，偏见之剑已然落下，为拉德利一家定下了罪。偏见粗暴地剥夺了拉德利作为“人”的身份，使他沦为一个被谈论，被恐惧的符号。最后，偏见外化为物理伤害。在小镇上长大的孩子们受到这里潜移默化的影响，也对拉德利抱有或好奇或恐惧的心理，他们将拉德利的房子视为“挑战”与“恐怖传说”的来源，偷看他家的房子，玩模仿他家的游戏，试图用鱼竿给他送纸条等。这些在孩子们看来是冒险的游戏，对拉德利来说却是持续的骚扰和冒犯。居民们审判、排斥着拉德利一家，却无人意识到这是隐秘的霸凌行为。多年的孤立与侵扰，拉德利先生是否通过百叶窗的缝隙凝视那些惧怕他却又戏弄他的孩子们，他的内心又会是何等的孤独与悲凉？

    然而，这个充满偏见的故事并没有止于绝望。一束人性的微光刺破了黑暗，从裂缝中照进偏见筑成的院墙。对于生长在镇上的孩童斯库特和杰姆而言，拉德利家那座阴郁的房子连同它破败的院落，就是一个被流言与恐惧填满的禁区，真正的转变始于他们开始收到树洞里的礼物：雕刻精巧的香皂娃娃、一枚枚擦得发亮的硬币。这些沉默的馈赠，是拉德利从他封闭的“院子”里，向孩子们的世界伸出的第一根枝条。这一刻，隔绝的高墙出现了第一道裂缝。这是无声的善意，他试图用这些微小的、不露面的方式与一个早已将它拒之门外的世界建立一丝连接。偏见，就这样将一个温和善良的人逼至绝境，让他释放善意都如此小心翼翼。“一个传说中的‘怪物’，怎会拥有如此细腻的善意？”在这个孩子们认知动摇的关键节点，父亲阿迪克斯的教诲：“你永远无法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让理解的种子在孩子们心中生根发芽，他们尝试放下偏见，共情与理解传闻中的怪人。

    真正让斯库特“站在拉德利的门廊上”，是那个生死攸关的夜晚。传说中的“怪人”从阴影中走出，为她与哥哥杰姆搏斗，并将受伤的杰姆温柔抱回家时，所有的谣言瞬间崩塌。斯库特站上那个曾经令她恐惧的门廊上回望小镇，她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他真高”，她心想。居民们为拉德利构建的恐怖形象，在一次次接触中烟消云散，斯库特所认识的拉德利不再是一个“怪人”，而是一个苍白、害羞，会温柔牵着她手的具体的人，同时也看到过去的自己活在传言和恐惧中，被怂恿向拉德利院子里丢石子的自己是多么幼稚。我们总是先学会向不理解和感到恐惧的事物发起攻击，从充满恶作剧意味的“胆量挑战”和丢石块，到发现树洞里静待的香皂雕像，这其间的转变，正是斯库特，也是我们每个人需要修习的，从偏见走向共情的一课。

    从梅科姆镇望向我们的生活，偏见无处不在。无论是当今社会的“信息茧房”还是“标签化社交”都构建着新时代的“拉德利之院”，我们通过算法推荐，圈子文化，不断加固着自己的“院子”，并对其他“院子”里的人进行想象性构建，例如“小镇做题家”，“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等，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构起了更高的院墙。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拉德利之院”，或许是身边一位沉默寡言的同学，凭借零星的印象为他贴上“不合群”的标签，又或是在网络争论中，我们随意地给某个与自己意见不同的ID贴上“水军”“杠精”的标签，用刻板印象代替了思考，不再具有换位思考与理解他人的能力，如同梅科姆镇的居民一样，只看见“标签”看不见真相。我们每个人都住在自己观念的院子里，通过自己的想法观察世界。偏见，正是当我们坚信自己的院子是世界的全部时，对他人的院子所进行的粗暴想象与肆意评论。斯库特的成长教会我们：拆毁这些院墙，不需要惊天动地的壮举，只需要一次换位思考的尝试，一份愿意了解对方真实故事的耐心。

    在这个观点撕裂，标签横飞的时代，真正的勇敢是当所有人都向你递来投掷的石子时，依然保有自己的思想，凭自己的眼睛去洞见一个朴素真相，从每一扇紧锁的百叶窗后，辨认出那份沉默而温柔的善意，然后空出手来，去叩响一扇被“传说”封印的门。每一次叩响都是对于偏见的反抗，这份反抗不仅在解放被偏见囚禁的他人，更是在解放那个思想狭隘的自我，从而认识到生命应有的广阔。破墙的真正意义，在于无数个“站在门廊上的瞬间”，我们能够看清他人，也看清自己曾经的局限，用换位思考与共情取代想象与批判，共同构建一个宽容的，健康社会。让我们从自己的“梅科姆镇”中走出，带着倾听的耳朵与共情的心，去发现每一扇紧闭的百叶窗后未被看见的、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