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响”在舞台上怎么演:编剧温方伊的《繁花》十年

编剧温方伊在过去近十年间,一直在尝试解答一个难题:如何在戏剧的喧闹中,让沉默真正被看见,被听见。

“我现在给他们布置第一次作业,会逼着他们去写自己的生活。无论如何得有一种能力,就是从自己的生活里挖出真正可行的东西。”

责任编辑:刘悠翔

灯光在舞台上铺开,映出一个被分隔成十二格的空间。每一格里都站着一个人,对着前方沉默的小毛说话。声音交织成一片密实的网,而网的中央,是那个始终“不响”的焦点。

这个场景成为舞台剧《繁花》第三季里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也像是整场创作旅程的一个缩影。编剧温方伊在过去近十年间,一直在尝试解答一个难题:如何在戏剧的喧闹中,让沉默真正被看见,被听见。

时间回到2015年。当时还在南京大学读戏剧硕士的温方伊,选择将小说《繁花》的戏剧改编作为毕业论文课题。那时的她或许未曾预料,这个起点会在日后生长为跨越三季、持续近十年的舞台剧系列。

面对金宇澄笔下那座结构松散、人物庞杂的上海故事迷宫,她和团队一度感到无从下手。“没有方向,反而是一件更困难的事。”温方伊回忆。第一季的剧本从论文雏形到2018年最终上演,经历了漫长的修改。

更深的冲突藏在戏剧法则和小说美学之间。《繁花》原著中多达1500处的“不响”是众所周知的改编难题。课堂上教的戏剧本质是“行动”,可小说里三个主要男性角色阿宝、沪生、小毛,不积极行动,也少言语。

怎么写他们,这个难题缠绕整个创作过程。后来温方伊逐渐领悟到,在舞台上,“不响”本身就可以是一种行动,一种力量。“如果有人跟你说话,你选择不回应,这也是一种回应,对于对方来说,它依然是一个刺激,会调动起对方采取新的行动来应对你的不响。”这个发现让她从最初的焦虑中解脱出来。她开始信任舞台的语法,当设计得宜,那个静默的人会成为视觉和情感的中心。第三季那场十二宫格中人们同步诉说的戏,正是这一理念的极致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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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第三季中,舞台上对“不响”的创造性衬托方式。受访者供图

这种舞台处理并非凭空而来。温方伊提到,第一季里姝华从吉林回上海、讲述金鱼故事的重头戏,处理方式借鉴了尤金·奥尼尔的《长夜漫漫路迢迢》。在那场戏里,其他人无需多言,只是静默地听着,整个场面就足够沉重。她把这种无行动的沉重化用到了自己的剧本里。

《繁花》第一季上演后,收获了掌声,也伴随着一种普遍的怀疑。许多观众认为故事已经讲完,不相信还会有后续。“他们觉得第一季做成这样,后面还有什么可说的?”温方伊听到了这些声音。但团队和她自己,被一种更大的野心和好奇心驱使。毕竟,原著的气象远非一季所能承载。他们开启了一条更为艰难的征途,在已经消耗了原著中最具戏剧性的核心情节之后,继续挖掘这座富矿。

2025年秋,当第三季在上海顺利首演,温方伊感到完成了一部“鸿篇巨制”。在她看来,这样的坚持在国内戏剧生态中尤为珍贵:“现在哪怕茅盾文学奖作品,我也没见过(其他)有做三部曲的……国内也有一些作品要做,但后面都夭折了。”

剧场的反馈总是微妙。温方伊注意到,演出时常常响起一些“不大合时宜的笑声”。但她对此非常坦然。她觉得,这恰恰触及了小说肌理中固有的“时代的某些荒诞的部分”。观众的笑,未尝不是一种心领神会,“并不妨碍觉得它悲凉”。她真正在意的,是另一种笑声,那是因表演粗糙而引发的嗤笑。

创作是一个逐渐松绑的过程。从一开始纠结于如何为“不响”的人物编织戏剧动作,到后来理解“不响”本身就是一种动作;从需要紧凑的情节推进,到能够坦然接受舞台上的静默与停顿……温方伊与导演马俊丰等人的探索痕迹,烙印在三部作品之中。他们松开了对传统戏剧强情节规范的固守,习惯了“在舞台上不害怕安静”。

“内心是悲的,但都在外面去嬉笑去耍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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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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