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于骑楼,寻找“同福”的答案

骑楼变老,但幸福生活的定义始终不老,无非是“有瓦遮头”的安定舒适,以及“街坊”二字的人情味。

在广州海珠区的西部,一条名叫“同福”的马路两旁,汇聚了广州最集中的骑楼群之一。这些骑楼普遍拥有数十年到一百年的历史,见证了广州近现代的发展历程,更承载着广州地道的街坊情结。

在这里,人们将“同福”的心愿写进街名、写进骑楼、写进三餐四时的寒暄之中。如今,人们又将“同福”的心愿写在南粤大地上。

老去的骑楼,与不老的“同福”

位于广州海珠区的同福路,常常被阳光眷顾。每个晴朗的清晨或傍晚,光线就会从郁郁葱葱的树叶中漏下,洒在骑楼的山花、窗棂和柱廊上。

不过,当人们走进其中的一些旧骑楼时,看到的是相反的场景:斑驳的墙面、破碎的窗玻璃、腐朽的木门、窄长陡峭的楼梯……一切都笼罩于昏暗之中。

这些骑楼,曾经是广州辉煌一时的“门面”。清末民初,广州开始改造旧城、建设现代化城市。在这个过程中,侨民、侨商是除政府外一股重要的力量。一方面,侨商响应政府号召,将积攒下来的资本投入到家乡的发展之中。另一方面,华侨学习东南亚城市,向国内引入了骑楼这一新式建筑。

广州骑楼街景(视觉中国/图)

从结构来看,骑楼是让城市步入现代化的绝佳载体:楼上用于居住,防潮防水;楼底作为商业和交通空间,柱廊框出半开放的、连续的公共通道,既能与马路上的人车分流,也为商铺提供了延展的空间,同时,还能为行人遮风避雨。

1926年,同福路、南华路、洪德路等首批新式马路建成,众多粤籍华侨来此投资、建楼,骑楼连片,带动了“河南”地区的繁荣。在同福西路的拐弯处,至今仍保留着一幢建于民国的三层骑楼,楼体悬挑于罗马柱之上,顶部的白色山花环绕着“南达堂”三字,寓意“南洋发达”、衣锦还乡。

南达堂骑楼(视觉中国/图)

由此开始,“同福”不再只代表着一条马路,更描绘了人们对社会共同福祉的追求。骑楼,是这种“同福”哲学的集中体现。

在骑楼楼底,“公”与“私”的边界是开放和宽容的。穿梭其中,抬头看,楼底夏季晾着衣服,冬季晒着咸鱼、菜干、腊肉;低头看,柱子旁、趟栊前,常常放着一张竹椅、一块青石,倚着一个乘凉的老人,握着葵扇,看着人来人往,偶尔招呼几句。

“朝见口晚见面”的空间结构,拉近了人与人的心理距离。东家的饭香,西家的焚香,串联起邻里之间的寒暄和照应,建立起有边界又相对熟悉的“同福”关系。

广州骑楼下的商铺与市民(视觉中国/图)

百年间,世界翻天覆地,广州的骑楼群却凝固在时间的琥珀中,风貌犹存。不过,当年象征着社会进步的骑楼,如今却不再符合现代人的居住需求。

在海珠区南华西路的一座两层骑楼中,不到三百平米的建筑面积曾经被分成十多个房间。一走进门,人就进入了摸黑的状态。向上望,众多不同材质的结构横七竖八地穿插其间;向下看,透过楼板缝隙能够窥见楼下的布局。在昏暗、逼仄、憋闷的环境中,住户们共用着厨房和洗手间,同时想尽办法围搭简陋的设施,异味和噪音充斥各个角落。

类似的陈旧骑楼还散布于广州各个历史街区之中。一方面,骑楼风貌是广州城的重要文化遗产,亟待保育;另一方面,骑楼以及附近的众多老旧建筑年久失修,缺乏采光、通风、空间。

改造前骑楼一角。(受访者提供/图)

砖石之中,有不少居民仍栖身于此。客观上,这些历史街区许多位于广州城区,拥有成熟的配套、交通便捷,同时房租和生活成本较低。主观上,当中不少人在骑楼中度过了一生,附近有着他们的众多亲朋好友、邻里街坊,难免割舍不下。

综合多种因素,一些居民既不愿搬迁,也往往无力修缮住所。旧楼改造成为这些历史街区多年来的难题,除了影响居民的生活质量,更导致人口流出,让社区渐渐失去活力。

一百年前,为了广州人的“同福”,政府和侨民共同筑起骑楼。恰巧,一百年后,广州市为推动城市共建,向社会征集“城市合伙人”。在首批名单中,同样有一家华侨企业的身影——立邦中国。

过去,立邦创始人吴清亮曾怀揣着对家乡的无限眷恋,向其祖籍地潮汕大吴村捐建道路、医院、学校等公共设施,累计捐资超1亿元人民币,以实际行动带动家乡的发展。如今,这份心系桑梓的情感绵延至广州,化为烟火中、人心里的一抹亮色。

在协助提升广州城市面貌的过程中,立邦留意到同福西路等历史文化街区的改造挑战。

对于百年前的侨民和百年后的这家华侨企业而言,“安居”总是“同福”的第一块基石。或许,在异乡拼搏让他们比谁都更懂得漂泊的苦涩,所以也更懂得为乡亲提供一隅居所的意义:骑楼变老,但幸福生活的定义始终不老,无非是“有瓦遮头”的安定舒适,以及“街坊”二字的人情味。

在社会各界的携手合作下,一座座房子焕发新颜,托起人们对“同福”的期盼。

携手筑安居

以房子实现社会福祉,不只是一条路、一个片区的期盼,也是全国市民的共同愿望。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提出要建设“适应人民群众高品质居住需要,完善标准规范,推动建设安全、舒适、绿色、智慧的‘好房子’”。“好房子”首次写入政府报告当中。

“好房子”不仅指新房,也包括同福路、南华路这类老旧房子的改造更新。这类老旧楼房不少空置或者无法使用,如果能将老房子改造为“好房子”,能够提升存量住房资源的利用率,同时对附近居民而言也能减少安全的隐患,吸引更多商业资源进驻社区。

早在一年前,广州已经针对这类危旧房制定了“以自主更新推动城镇危旧房原拆原建”的试点工作方案。2025年年中,同福西路和南华西路的两处骑楼成为广州历史文化保护街区改造的试点,由广州安居集团牵头实施改造。作为“城市合伙人”,立邦委托《梦想改造家》栏目,特邀广州本土设计师谢英凯、梁穗明参与设计两处骑楼的改造方案。

那么,对于这些老骑楼乃至历史文化街区而言,怎样才算好房子呢?

一方面,骑楼需要满足当下的居住需求,“增容不增户”。谢英凯认为,这些骑楼亟需恢复自然的通风、采光,提供独立的洗手间、厨房,“起码要居住得安全、有尊严。”

另一方面,骑楼群的风貌需要保留,除了因为活化利用、“原拆原修”,也与广州人的“恋旧”有关。参与本次改造的另一位设计师梁穗明形容:“和其他一线城市比,广州人不追求网红化设计,更希望在保留老城区生活质感的基础上,让居住空间适配现代生活。”

骑楼的风貌,不仅包括外观和结构,也应当包括社区的文化。作为土生土长的广州人,谢英凯小时候曾住在老西关的外婆家里。巷子里有“三伯”“五叔”们,他们并非亲戚,却又都是“自己人”,即使只是遇到他和陌生人一起,也总会关心几句。而现在,居住空间互相独立、封闭,人们甚至不知道邻居长什么样子。

因此,谢英凯希望在本次改造中还原当年的公共性。“我觉得这次改造并不只是强调纯粹的自我价值,将商品房全部变成一个个豆腐块。我希望每个空间在满足它的基本居住功能以外,还能有更多公共的、交互的空间。”

不过,要在有限的空间里实现如此大的跨越,不仅要解决复杂的结构拆除、重建、加固,还要在这基础上为下一个百年做好防潮、防霉、环保等措施。

为此,广州安居集团与立邦集团一拍即合,探索骑楼改造更新的可持续路径。其中,立邦为本次改造骑楼提供针对性的全场景涂装解决方案。

一方面,针对需要“修旧如旧”的骑楼立面,立邦在还原色彩风貌之余,还兼顾防渗保温的长久需求;另一方面,针对居住和使用体验,立邦在房屋内部使用了多种针对性的涂料,防止细部渗漏、噪音、发霉、裂开等常见的“老毛病”,让旧房子能够持续保持改造后的品质。

修复后的骑楼外立面。(受访者提供/图)

立邦的参与,无形中又一次续写了百年前侨民留下的答卷,既延续着过去侨民们对先进文化的向往,也注入了现代人的新的审美和理解:房子不仅仅只承载着衣食起居,也构成了人们生活的背景板,因此,在实用的价值之上,还应当有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审美价值。要安居,更要“乐居”。

在人们或期待、或怀念的目光中,骑楼焕发出新的生机。

心有归处

再次走进老骑楼,景象已经截然不同。

阳光从四面向下洒落,咖啡的香气则从街铺向上飘扬,错落的结构让穿堂风流转于树苗、桌角和阶梯之间。行走其中,向四周看,人们可以在廊道上不期而遇,也可以透过窗户,隔空打个照面。

改造后,骑楼内的loft式住宅。(受访者提供/图)

走上楼顶,一片开敞的露台种满盛放的杜鹃花,在周围密集低矮的竹筒楼中,宛如一片春天的绿洲。在另一幢骑楼里,各个单元之间更是透出了一个圆形天井,站在天井,人们抬头就可以体验到在屋内仰望天空、微风吹拂的畅快和自由。

老街区里来了新“面孔”,吸引着街坊们好奇张望。在揭幕仪式的现场,有居民站在远处一座民房的自家阳台上,眺望着这抹新出现的亮色。

谢英凯所在的团队长期研究广州老城区改造,在他看来,一幢老建筑的更新,犹如在这片区域“种”一束光,照亮的是周边数十栋甚至数百米范围内的居民。

以南华西路的改造骑楼为例,附近楼栋鲜少有绿地或者花园,而项目新建的露天花园不仅让楼内的住户能有休憩和聚会的空间,也为社区周边提供了一处充满生机的景观。

而更重要的是,更新后的老建筑能够为社区重建公共生活的“圆心”,“把人与人的生活聚在一起,相互关心,互相合作。”

改造后,南华西路的骑楼一层留有开放式商业空间。(受访者提供/图)

在谢英凯负责改造的骑楼旁边,有一位老人已经在南华西路居住了大半生。他频频走出家门,仔细打量这个“新邻居”。老人的许多老邻居早已搬走或者过世,附近更多是临时落脚的流动人口。

谢英凯感受到老人的孤独,更感受到这个街区需要一个“心锚”。“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长居空间,人们很少会对这个社区或者这座城市产生留恋。”

旧城改造,有望吸引更多年轻人回到老城区,激发新的活力。一个舒适的家、一群友好的邻里,就是让人愿意安顿下来的锚点。

“改造后的房子,将会适应不同年龄层、不同人群在这里生活。”谢英凯解释,“我们希望在这里面能够有任何一点打动人心,让人们愿意在这里安居乐业。”

这也是广州安居集团推动系列旧改项目的初衷。广州安居集团期望,这批旧楼改造后,一是解决民生难题,改善困难群众的居住需求;二是帮助保护历史文化街区;三是为广州新青年、新市民和引进人才提供住房;四是发展沿街商业,反哺和运营民生部分的开支。以同福西、南华西路的骑楼改造为样板,广州安居集团将提炼出可复制、可推广的“安居模式”,向全市推广。

同福路,再次开启了广州城市发展的新阶段,而实现“同福”的方法,也在一次次实践中,传递到每一户人家、每一座城市,它是侨民对家乡的热望,是街坊对骑楼的眷恋,更是人人守望相助、社会同心协力的合奏曲。

站在新落成的天台花园上放眼望去,夕阳中,一群鸟儿比翼齐飞,一圈又一圈盘旋于骑楼上方,离去,又归来。或许,这也将是人们的未来:走得再远,总有归处。

南华西路的改造骑楼中,设计团队预留了一间鸟屋。梁小起 / 摄)


(专题)

网络编辑:kuang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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