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下一笔钱”:一天2000元,中国背包客澳洲打零工

在他们的叙述里,“离开”往往来自长期叠加的挤压。“我想要逃脱原有环境,刚好澳大利亚的打工度假签证,是所有跳脱原环境里成本最低最快的方式。”

这条“低成本跳脱路径”正在被越来越多年轻人选择。近年来,澳大利亚政府放宽打工度假签证政策,2024年澳大利亚打工度假签证持有者首次突破20万,达到21.3万,比2019年疫情前的14.1万增加了约7.2万人。

现实并非想象中背着包走在澳洲风景里的生活,也没有“一天赚2000块”的轻松时刻。更多时候是“赚着人民币消费澳元”的心痛。

责任编辑:姚忆江

凌晨五点,天蒙蒙亮,在地球的另一端,世界各地的年轻人正赶往农场大棚。来自中日韩、马来西亚、尼泊尔、法国等国家的上百位年轻人,有人还没睡醒,有人正互相打气。

今天是摘蓝莓的第一天。他们是采摘工“picker”。

每年,成千上万名年轻人通过打工度假签证进入澳大利亚,在农场、肉厂、牧场之间流动,在一年里经历两种截然不同的工作世界:一端是熟悉的办公室或校园,另一端是以体力劳动计酬的流水线与果园。

近两年,“澳洲WHV”“肉厂打工”“农场日记”等词条铺满社交平台。点进帖子,最常见的不是悠闲旅行的风景,而是一篇篇记录体力劳动的日常:肉厂刀手、烈日下摘蓝莓、谷牧场扫地。

与之相伴的,是一套极具吸引力的“高薪叙事”——“我的青春146一小时”“一天赚2000块”。在这些标题中,体力劳动被包装成一种短期、高回报的选择。

这种叙事并非只停留在网络层面。近年来,澳大利亚政府放宽打工度假签证政策,2024年澳大利亚打工度假签证持有者首次突破20万,达到21.3万,比2019年疫情前的14.1万增加了约7.2万人。

是什么促使这些原本在办公室的年轻人,愿意脱下长衫,走向以体力劳动为主的打工度假生活?

蓝莓农场采摘现场,与陆皓月和陈青青一同工作的年轻人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受访者供图。

蓝莓农场采摘现场,与陆皓月和陈青青一同工作的年轻人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受访者供图。

还能靠什么生活?

日子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本科毕业时,米娅身边几乎所有同学都在准备读研,她却说不清自己还想继续学什么,顺势进入了职场。毕业前,一位好友曾邀请她一起去澳大利亚打工度假,她没太当回事。那时,她更愿意相信另一条更“正确”的路径——“预设自己在职场会像《穿普拉达的女王》一般,过上Office Lady的生活,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她在一家澳大利亚留学中介工作了三年。“老板挺好、同事也挺好、工资待遇也不错,工作很轻松。”这几乎是一份没有明显短板的工作。

正是在这样的状态里,离职的念头开始反复出现。

“我到现在也会问自己,为什么想不开?”米娅停顿片刻,“一份工作做了三年,已经全在我的舒适区,甚至是没有一点成长。所有东西都一样,你就觉得自己日复一日,每天都在复制粘贴。”

2023年,米娅辞职。之后,她前往菲律宾的语言学校学习了三个月,又回国创业。那段时间,她给自己设下一个并不对外说的“分叉点”:创业成功,就去澳大利亚度假;如果失败,就去打工度假。

创业最终没有成功。

真正落地墨尔本时,米娅带着一张几乎空掉的信用卡。没有现金、没有订好的住处,也没有工作。她在青旅里按天续住,一天天算着账。一连串的断档让她意识到,过去的白领经验在新环境里几乎无法使用。“如果不再依赖我在国内学的那套白领技能,我还能用什么养活自己?”

西悉尼大学(Western Sydney University)文化遗产与旅游研究专家堂娜·詹姆斯(Donna James)将这种状态称为一种“阈限性”——当人暂时脱离原有的社会角色、职业身份和评价体系,既不属于出发地,也尚未真正融入目的地。“在这种阶段,人会获得某种自由感,但同时也会失去原有结构给予的安全。”她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

“不仅要有白领的技能,同时应该有蓝领的技能。”不是突然的顿悟。过去两年,从辞职到创业失败,米娅经历的迷茫,与许多同龄人并无不同。来到澳大利亚后,这个问题开始变得迫切而具体。

她最终把答案落在了“按摩”上。

“放眼全世界,按摩是最容易找到工作的技能之一。”米娅说,“你到一座城市,给老板按上一按,他就能判断你能不能做。不需要学历,也不要经验。”

从零开始学习按摩后,她在澳大利亚攒下了第一笔钱。按摩店包住,一天保底200澳元(约合人民币1000元)。对刚落地澳大利亚、没站稳脚跟的人来说,这是她的“安全垫”。

在她看来,“我们的白领技能也许只在我们本国使用。换一个语言环境,换一座城市,也许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比如你数据分析能力再强,你能保证换个语言环境马上能找到相关工作吗?但如果你会按摩,你换到别的城市,永远都有店在招人。”

11月份,米娅短暂回国。一次做足疗时,她注意到女技师穿着高跟鞋进来。出于职业习惯,她提醒对方:“按摩是不可以穿高跟鞋的,发力点一旦错位,对身体的损伤非常大。”米娅让其脱下鞋子,女按摩员摇头拒绝:“不行的,公司规定不可以脱高跟鞋,脱了会被罚款。”

这次经历没有改变米娅对按摩手艺的判断,但让她意识到,同一种技能,在不同的工作环境,会被赋予不同的工作方式和规范。

如今,米娅在一家肉类包装厂做机器操作员。工厂规模不大,员工约百人,主要承担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在西澳大利亚所有门店的猪、牛、羊肉及香肠供应。

她所在的岗位,属于生产链条的前端。每天八小时,她负责操作机器,将原料肉搅拌、混合、冷却,再把成品肉推送到流水线上,交由后续员工制成汉堡肉饼、肉丸或香肠并完成包装。

这份工作被归类为轻体力劳动,但全程不能坐下。

“比如今天,我做的是汉堡中间的肉饼。其他员工用铁制拖车把约200公斤肉送到我面前。之后我用机器把肉倒进大型搅拌桶里,加入调料和水进行搅拌和冷却。达到规定温度后,我再手动把这200公斤肉推几米,配到流水线上。”

每天,米娅大概需要推12桶。工厂的节奏并不完全由她掌控。有时要等前端送肉,有时要等后端包装完成,有时还要等原料到位。真正忙碌的时间,被切割成一段一段,大部分时候是在等待。汉堡肉的机器也会轮流生产肉丸、香肠或肉碎,为了避免长时间重复同一种操作,几个品类会交替进行。

这份工作是她通过一家劳动派遣公司得到的。她先将简历投递给派遣公司,再被分配到这家肉厂——肉厂本身也是派遣公司的客户。当地招聘通常分为全职(full t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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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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