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枫 | 我在2025年读到的五本好书

《暗斗：一个书生的文化抗战》，吴真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出版社，2025年8月

《暗斗》一书详述郑振铎抗战期间在上海成立“文献保存同志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珍贵古籍外流的经过。吴真教授将郑振铎的活动概括为商战、谍战、文化保卫战。商战，是因为古籍属硬通货，在收藏市场上流通需要大笔资金，在买卖过程中的议价、竞价，必定引发激烈竞争。谍战，是因为抗战的特殊情势，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既有日军有计划地劫掠中国古籍，也有汪伪官员乱世搜书，还有从北平南下、代表他国机构、想在战乱中捡漏的书商。郑振铎穿梭于各种背景的人物和势力之间，有时要躲避日军的追捕，有时甚至无法判断对手到底是何方神圣，所以很多场景宛如谍战剧。

但此书的重点，当然在文化保卫战。作为学者和藏书家，郑振铎购书原本只是为了个人的研究和收藏。但全面抗战之后，他目睹大批古籍善本遭遇兵燹之祸，于是决意开展有组织、有计划地搜购和抢救古籍活动。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收异书于兵荒马乱之世，守文献于秦火鲁壁之际”。于是，在国家危亡之际，个人的收藏行为就变成保留民族文化的义举。让古籍珍本尽量留在国内，不致流失海外，这样的愿望在承平年代或许没有那么迫切，但在抗战期间，对日寇的仇恨激发了文化的爱国心，这让以郑振铎为代表的一批留在敌占区的学者以特殊方式完成了他们的抗战。所以，《暗斗》这本书可以说是中国书籍史的抗战编，也是抗战史的藏书编或文献编。

吴真教授十五年来围绕这个主题作了不懈的研究。她探访了日本几乎所有重要的图书馆和藏书机构，也调查了保存在台湾的档案，发现了诸多鲜为人知的第一手文献，充分体现了治学的严谨和扎实。此外，以叙述方式，而不是以学术论文体来展现抗战中的书籍史和个人生命史，这恐怕是更难的工作。如何将一个可以写成学术专著的题目，变成一本好看、感人的书，这要考校作者的综合能力，包括文字水平、敏感与共情，以及知人论世的功力。

只举一个例子。第四章《三岔口夺书》，采用了双线描写，将高仓正三和郑振铎的日记对读，二人在各个层面的反差，一望而知。高仓是来华搜书的日本人，在苏州学习吴语文化，是晚辈，也是郑振铎的粉丝。他经常到郑振铎常去的中国书店打探消息，时刻期待偶遇。而郑振铎是不与日本人来往的学术名家，潜伏、隐身，处于半地下状态。二人虽未见面，却在两批藏书上有暗中的争夺，如同黑暗中的打斗。根据双方日记，1939年10月，二人为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