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年】在路上

8月份，在人民大学听企业家戴志康的一个演讲。一开场他就谈到一个命题，商业是这个社会的主流，商人是这个社会的明星，他认为这种排序不合理，他理想中的整个社会阶层的排序应该是士农工商。

合理也罢，不合理也罢，有一个事实是明晰的：人们对财富的渴望在某种程度上，催生了一拨又一拨的财富英雄；而另一方面，这拨财富英雄是如何炼成的，亦是一个时兴话题。于是，企业家的成长史与成功史充斥了各家商业报的版面。

形形色色的连篇累牍中，如何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一个做出版的姐姐曾告诉我，一篇文章或者一本书要出彩，只有两个途径，一是新的故事，二是新的视角。她说，故事像拥有一定储藏量的矿产资源一样，而视角，可以解读不同的精彩，她举的例子是《万历十五年》。

薛芳

刚到《南方人物周刊》的时候，第一个印象比较深的采访是关于海航董事长陈峰，采访完，脑子里一堆浆糊。以我的阅历，我无法判断坐在我对面的陈峰性格暴躁还是温和，对人骄傲还是谦虚、经营企业冒进还是谨慎……

于是，成文的稿子就是一个简明的陈峰成长史，编辑说不能用。后来就电话给和陈峰有过较多接触的一位同行，和他聊了半个小时，他告诉我，可以用官商发展的模式来解读陈峰以及海航的成长史。

几个月后，在采访远大集团张跃的时候，看到建设华美的远大城、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还有异常忙碌的张跃。休息室内，能看到张跃的小型机场，各种各样的飞机模型。这是中国第一个有公务机的老板，正因为如此，他在企业圈非常有名。

有人对张跃的评价是他做企业的方式非常“洁净”，因为学绘画出身，绝不走官商路径。远大集团这些年是怎么样发展的？张跃的行事风格对远大集团发展的是促进还是制约？

为了节省时间，张跃让麦肯锡公司的工作人员和我一同进行采访。中途，张跃对麦肯锡的工作人员表达了他现在的困惑，甚至包括他是否适合做他正在做的事情。原来，这个看起来非常忙碌的人也处于自己人生的迷茫期。

在我看来，这样的采访并不成功，如果不是碰到张跃在和麦肯锡的人倾诉自己的职业困惑，我又该如何去发现他的“痛处”？我又该如何看到更多企业家的成功与困惑？

仅仅两次见面，不超3小时的采访，该如何告诉读者这个企业家是怎样的一个人？有时候跟同行交流，这似乎是目前写财经人物的记者遭遇的普遍难题：你用多长时间来了解你的采访对象，你的采访对象是否愿意给你那么长时间，让你了解他?如果他愿意坦诚沟通，作为记者，你是否有自己观察人物的一个坐标系？

忽然间才明白，观察人物，写人物稿子，很难一蹴而就。

要想写好稿子，必须对人物有一个综合判断，这种综合判断，是记者自身综合实力的一个体现。而细节的选取，已经蕴含了记者的价值观。

记者价值观的表达和被写人物之间，是什么关系，也是一年来常常想到的一个问题。最近，看柴静的一段文字，回忆陈氓做片子时候的一些情景：

“我想起陈虻审片子，有个编导说不想在片子里放入思想，‘我妈说看不懂’，就放弃了。”

“陈虻说‘思想、你、你妈这是3个东西，现在你妈看不懂，这是铁定的事实，到底是这思想错了，还是你妈的水平太低，还是你没把这思想表达清楚？我告诉你，你妈是上帝，不会错。思想本身也不会错，是你错了，是你在叙述这个思想的时候，叙述的节奏、信息的密度和它的影像化程度没处理好，所以思想没有被传递。’”

醍醐灌顶。回想这一年来，自己的状态就是——在路上。

（薛芳，南方人物周刊记者，2009年代表作有《“机会主义者”沈南鹏》、《张跃的帝国化生存》等，并出版商业传记《企鹅凶猛——马化腾的中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