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宝岛一村》 的悲情乡愁
《宝岛一村》的最后一幕,男主角站在台上说:“希望下一代没有战争,没有颠沛流离,一切平安。”
夜晚。广州白云国际会议中心的舞台上,来自台湾的演员们身穿便装,在做《宝岛一村》的技术彩排。这部话剧取材于台湾制作人王伟忠在嘉义眷村的成长经历,讲述的是1949年上百万大陆人随着蒋介石渡过台湾海峡,从此移民到台湾这片土地上,以“眷村”为家的故事。
正对舞台的二楼观众席上挂着一道横幅,上面写着:“继续解放思想,坚持改革开放,努力争当科学发展观的排头兵”。
王伟忠在大陆公演之前曾非常期待一个充满寓意的场地:“舞台上演的是台湾眷村人这四五十年的缩影,大陆的观众坐在下面,第一排前面的那一条走道,很可能就是一个时间河,也是一个空间河,就跟海峡两岸一样。”
也许不用等到公演,这层寓意就已经在这空荡荡的剧院里展开了。
大迁徙
剧中的一切都可以追溯到1949年,也就是龙应台书中写到的“所有的颠沛流离,最后都由大江走向大海,所有的生离死别,都发生在某一个码头——上了船,就是一生”的那一年。
这一年,国民党退守台湾,宝岛短时间内增加了近200万人口,其中包括大量军眷,他们被安排住进临时盖建的“军眷住宅”——眷村。这些来自五湖四海、大江南北的家庭霎时间聚合,在台湾各地形成一个个“小中国”。
他们带来了各省的风土人情和文化,这些文化不仅在眷村里相互融合,更传递到眷村之外,像东北水饺、四川麻辣火锅、上海小笼包、山东大包、北京烤鸭等,毫无困难地在台湾渗透融合,成为各个族群热爱的食物。除了饮食文化,还有人情称谓、生活方式等。60年前成形的眷村,保留了数十年来内地因政治运动而消失的中华文化,这些文化元素已经植根台湾土地,直到今天。
眷村的生活很苦,但正是从这些破陋的房子里,走出了南方朔、侯孝贤、李安、朱天心、邓丽君、林青霞、宋楚瑜、郭台铭等人。眷村内聚力强,容易组织团体,甚至台湾“外省挂”规模最大的黑道帮派竹联帮(由台北县永和市竹林路的眷村辍学生与军校生组成)也是在这里诞生的。
化不掉的乡愁
眷村的生活能让我们大陆观众想起自己住过的大院、胡同、弄堂。在那种封闭、狭小、贫困的环境里生长,人和人之间少了一份隔阂,多了许多的温暖和照应。
《宝岛一村》里,15个演员要扮演120个不同的角色,这120个人都互为兄弟姐妹。女人们没事就在榕树下的几张破凳子上家长里短,男人们则在那里议论国家大事,孩子们则有数不清的玩伴,他们聚集在被称为“秘密基地”的防空洞里,商量着新的玩法。
舞台上的“他们”与我们不同的是,“他们”有一个永远回不去的家。本来国民党政府许诺他们3年内就能回大陆,可是转眼一甲子过去了,一代人死去,一代人老去,新一代早已长大,他们对自己的故乡还能有多少眷恋呢?
剧中大人们经常聚在一起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然后望着天上的繁星辨认家乡的位置。当他们听到电台里“委员长”去世的消息时,顿时哭成了一片,他们在空荡的舞台上哭喊着“我们回不了家啦”。
2006年台湾大部分眷村被拆除,只保留少数作为博物馆。居民们搬到了新建的现代化大楼里,地方开阔了,生活舒适了,可是邻里间相濡以沫的气息却永远消逝了。
留住共同的记忆
《宝岛一村》原本是王伟忠最想拍的故事,作为眷村成长起来的第二代,他很早就希望能把这段历史好好展现给大家,之前他也曾拍摄了以眷村为题材的电视连续剧《光阴的故事》和纪录片《伟忠妈妈的眷村》。可他总觉得电视是快餐文化,只有剧场才能做出真情实感的东西。
于是他找到了赖声川,这个从未在眷村生活过一天的话剧导演,并把眷村生活的点点滴滴讲给他听。赖声川觉得王伟忠的故事虽然精彩,可是太散,二三十个人家的上百个故事如何集中表现出来,实在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赖声川来了灵感:“我可以把这么多故事浓缩成3个家庭和3代人,每一个角色身上都有很多人的缩影。3家人的状况都不一样,它们的状况和命运也不一样。”经过主创们的不断磨合,那几百个故事,四五十年光阴,压缩成舞台上3小时的演出。
台湾已有10万人观看过《宝岛一村》,几乎场场爆满,每场台下都是又哭又笑。扮演飞行员的黄仲昆一次在台上口误,说错了飞行方向,底下立刻有老人高喊“胡扯!”演出结束后,经常有人冲向后台——台中市市长胡志强跑来向导演致敬,老奶奶一边哭一边抓着演员郎祖筠的手说,“你简直就是在演我!”
《宝岛一村》的最后一幕,是屈中恒扮演的男主角站在台上说:“希望下一代没有战争,没有颠沛流离,一切平安。”台下的许多中年人眼含热泪,他们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曾经被迫离开,寄居在一块陌生的岛屿上。可他们坚强地活了下来,蒲公英般落地生根,繁衍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