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双才：我要把紫砂壶说得清清楚楚

玩家玩的是眼力
买家比的是资金实力
在北京老壶宋双才眼里
现在真正的玩家越来越少了

我手里拿的是供春树瘿壶，黄玉麟制，本山绿泥。黄玉麟是清晚期民间高手，供春树瘿壶是他的经典作品。壶的外观，似瓜非瓜，似瘿非瘿。正合于我们传统文化中对艺术的追求，艺术贵在似与不似之间。细看壶表，纹皱处都有精心琢修的痕迹，整体上又完全自然，充分体现了艺术表现的最高境界。

红色的壶是清中期的梨皮朱泥壶。用红泥调砂做壶，难就难在烧成后颜色一致不花。粗砂烧成后颜色浅，细砂烧成后颜色深。所以，求得壶表面红成一色是古人在工艺上的极致。这种工艺现在已经失传。

六方的壶

到宋双才家中做客，他招呼喝茶，随手拿起一个茶壶，就是民国年间的逸品：民国年程寿珍大师做的“汉扁”；再拿起一个，清代晚期的“供春树瘿”，据他介绍，都是令紫砂玩家“心动的名品”。

屋内采光条件不算好，但是看着这些壶，还是能感觉到他形容紫砂的一个词—黯然之光。

紫砂文化不依附于茶文化，本身有着完整的自成一体的精神。相比于大手笔买入紫砂壶的买家，热衷淘壶拣漏的玩家更能了解一把小壶内的乾坤。

与壶结缘

坐在小桌旁喝茶，看着一桌子的壶，不禁有点提心吊胆。他看出来了我们的心思，“我没有失手摔过茶壶，只要平时使用保持一个良好的习惯就没问题。你们也别担心，万一不小心碰着了，也没什么，每个壶跟人都有自己的缘分。”

宋双才第一次与紫砂结缘，还得追溯到1975年。当时他才19岁，在清华大学念书。有一次跟同学前往宜兴，临行前父母嘱咐，到那里要买紫砂壶，那个东西用来泡茶好，隔夜不馊。为什么不容易馊，老人也说不清楚。

时年正值文革后期，百业凋敝，但当地杂货店里还是有茶壶出售。他买下三把，一把五毛的，两把八毛的，一把留作自用，两把送给父母。

“他们的壶后来都摔坏了，我的还在。”他找出来那把1975年买的小壶，完好无损，壶面的光泽温润可人。

尽管宋双才对那把小壶爱护有加，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还是仅仅把它当作普通的生活用品。直到2002年前后，他才开始进行紫砂壶的收藏。

“一开始对紫砂感兴趣是因为经济利益。我那时候想做室内装饰的生意，有次去朋友的新居，发现他屋里摆了几个紫砂壶，挺漂亮。我就心想，紫砂作为室内装饰品挺好，实用而且美观。”

自此他开始留意关于紫砂壶的相关信息，后来看电视一位专家聊起紫砂壶，“一个小小的茶壶，里面其实大有内容，例如其材质富含各种矿物质，特殊的工艺使得壶身有双重气孔，这样茶叶不容易馊。而说到紫砂的历史，又渊远流长，可以追溯到明代”当年的谜团解开了，同时，宋双才对紫砂壶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终日查找资料，并走上收藏之路。

短短六七年的时间，他已藏壶五六百把，俨然是收藏界的一位名家。

玩也要玩到位

宋双才觉得自己天性里有收藏的因子，而在收藏紫砂之前，他也曾投身过80年代的集邮热。“小时候我就喜欢积攒小玩意儿，小画片儿、烟标什么的，只要是好玩的东西，都要尽可能收得比别人多，比别人精。”

他觉得这是天性，而天性的背后也有老北京的传统。“我们家四代北京人。很多北京人有这样的习惯，就是玩一个东西要玩得特别到位。不当龙也要当虫。养鸟养蛐蛐都有高人，吃饭也要吃成美食家。”

至于对收藏来说，最为重要的积累，在他看来还是文化知识的储备。

进入紫砂收藏界的时候，宋双才已放弃经商，赋闲在家。“平时有的是时间，查资料、上网，四处找壶。”

宋双才算是紫砂网坛的元老，“当时网络没有现在发达，好几个后来成气候的紫砂主题的BBS都是我参与创办的。那时候四十来岁的网民不多，我又是北京人，所以起名叫北京老壶。”宋双才戏言，有一阵子连自己真名叫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北京老壶这个ID。“收藏界靠一个绰号扬名的，恐怕也就我一个。”

2003年他去宜兴，一连拜访了好几位做壶的大师，那些人惊异于他对紫砂的了解。“每个大师都会出题考我，从紫砂在历史上的发展到各个大师制壶的特点等等，结果他们都很吃惊。我入行这么短，怎么对紫砂会这么了解？我告诉他们，很多人一天在这方面花两三个小时，而我是一天十几个小时。”

我的收藏没有传奇

说到收壶的过程，他认为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有个朋友做这方面的生意，从江苏那边收壶，来北京卖。我能挑一手。同时也也逛地摊、茶叶店，看见喜欢的就买。一开始都是成批购进，后来慢一些。”

宋双才买壶的心态是放松的，“我不会夺人所爱，也不会为一个壶千方百计怎么着。”他觉得只要自己的知识储备足够，眼光到了份儿上，发现一个好壶往往就是不经意间的事情。“收藏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传奇，也不一定是钱的事情，更多的靠机缘。当然，首先要对它有很深了解，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好不好。有了功夫，看到东西就是很简单的事，往往也花不了太高的价钱。”

他拿起一把顾景洲的壶，“这是现代大师里最棒的。上半年嘉德拍卖行拍过一个顾大师的壶，三百多万。”

他手里的这把是去年在北京花了几万块买的。 “这算是捡的一个大漏。”宋双才说自己的原则是求精不求多，“一位台湾老先生藏壶五千把，后来专程来北京看我的壶，看完后感慨，你的一个顶我的一堆。”

要把紫砂壶说得清清楚楚

宋双才的博客里有篇文章，题目叫做《紫砂，我为你发疯》，其对茶壶的激情可见一斑。而文字的内容是记叙他做的小实验，拿不同的紫砂壶，以及其他材料的茶壶进行茶叶储放的比较，得出的结论是不加料的纯紫砂壶，茶叶保质功能最强。

“我对紫砂爱到了发疯的地步，所以我更希望自己的实验真的可以发现紫砂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而他现在的雄心不只是做点小实验那么简单。“早在明代关于紫砂壶就有人写过专著，不过他的考察范围窄，而且紫砂文化也一直在发展。到了现在，更多的文章是跟商业有关。”

宋双才觉得玩紫砂的人不少，深入研究的并不多。很多大师能做出好壶，但整理不出一套能让大家都听得懂的语言。所以，“我要做第一个把紫砂壶说清楚的人。”

按照流行的说法，紫砂壶讲的是“泥形工款功”，即材质、造型、工艺、作者、题辞、功能性，宋双才则认为，首先必须明了紫砂壶的根本属性：“它是跟实用紧密结合的器皿，同时具有艺术性。”

以此为前提，他把紫砂壶分为三个层次—收藏、把玩、实用。“这三者功能有交叉，但标准不可以混淆。不能拿判断实用壶的标准来判断收藏品。绝大部分媒体都会把这三者混为一谈。”

壶里壶外皆有乾坤

如何鉴定一把好壶，说来话长，宋双才总结出最简单明了的一条，“就看它里外做得是不是一样精细、用心。很多壶外面光鲜，但里面跟狗啃的似的，这一定不是把好壶。”

他觉得壶跟人生是相通的。“壶要把不容易看见的地方做好，人也应该保持好的言行，这一条就是古人说的慎独。”

至于大家常说的养壶，他认为不必刻意，“正常使用即可，跟人一样不要揠苗助长，你对它好，它自然对你也好，越来越漂亮。”

宋双才觉得自己能收到好藏品的原因是因为壶缘好。“我在网络上愿意跟大家交流学习，愿意帮助别人。你越愿意帮助别人，壶缘就会好。这好像是冥冥中的规律，老天爷拿你当工具，把好壶给你，你读懂以后再告诉别人。”

不过，现在宋双才已经不再添置任何藏品。“藏品太多了，已经能够满足研究的需要。同时也希望好东西别集中在自己手里，众人拾柴火焰高，传播面广了，紫砂收藏才会更热闹。”

文|林何 摄影| 冬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