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荐书”的联想与困惑

生长在21世纪的年轻人“为官从政、做人处事”的“真谛”,竟要到他推荐的《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中去“领悟”,总是使我感到相当地困惑。

■学界漫议
    *对于《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古代的官吏无疑比现在的干部更为精通,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就比现在的干部有“德”有“诚”,因而也更懂得“为官从政、做人处事”的“真谛”?*


    这是摘自《中国社会报》的一则新闻:“民政部领导应部机关团委之邀,向机关青年推荐一批优秀书目。这些书籍涉及传统文化、历史、哲学、经济、文学等多个领域。其中,民政部部长李学举推荐的书籍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是中国古人留给全人类的文化瑰宝。为官从政、做人处事重在德、诚。读四书,不但可以学习古代语言,提高文字水平,还可以领悟为官做人的真谛。”读着这则新闻,我就想起1925年孙伏园先生主编《京报副刊》时征集“青年必读书”的旧闻。“惊人的相似”大概无须再去罗列,我只想说“相似”之中的区别。其一,征集的主体不同。当年出面征集的是报社的编辑,如今却是“机关团委”,这是青年人自己的组织,是否意味着此举体现着青年人自己的愿望?其二,征集的对象不同,当年征集的对象是社会名流,如今却是政府官员,行政领导出面荐书,而且是向他们直接领导的“机关青年”荐书,是否更具有“导向”的意义?其三,征集的景象也有不同。当年名流所荐之书多为“四书”、“五经”之类的古书,但毕竟还有谔谔之声,例如鲁迅先生在“缴白卷”的同时,就写下了日后引发诸多争端的话语:“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孙伏园征集的原是“青年爱读书”与“青年必读书”,就因为鲁迅的“谔谔之声”,此后的人们也就只记得“青年必读书”了。如今似是一锤定音,几个月过去了,尚未在报上看到与李部长不同的声音。于是也想试做一回“假如鲁迅还活着”的文章:假如鲁迅还活着,对于“部长荐书”,他会作出何种反应?
    我想起鲁迅的《十四年的读经》。先生在这篇文章中所说的“可以知道”与“可以悟出”,大概就是李部长所说的“可以领悟”。然而,“领悟”到的东西却是大为不同。李部长认为“可以领悟”的是“为官从政、做人处事”的“真谛”,他将此归纳为“德”与“诚”。在鲁迅看来,“可以领悟”到的东西,或许可分为这样两个方面:一是“怎样敷衍,偷生,献媚,弄。权,自私,然而能够假借大义,窃取美名”,然后能够变得“聪明”,这大概是从“四书”、“五经”等古书中直接“领悟”的;二是“无论怎样言行不符,名实不副,前后矛盾,撒诳造谣,蝇营狗苟,都不要紧,经过若干时候,自然被忘得干干净净”,这似乎是从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读经之徒”或“正人君子”身上间接“领悟”的。这两条所体现出来的“德”,恰恰就与李部长所说的那一个“诚”字大相径庭。
    我当然知道,鲁迅这些话是在八十余年之前说的,时过境迁,假如他还活着,未必还会这样说。但无论如何,像李部长所说的那样,生长在21世纪的年轻人“为官从政、做人处事”的“真谛”,竟要到他推荐的《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中去“领悟”,总是使我感到相当地困惑:对于《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古代的官吏无疑比现在的干部更为精通,按照李部长的意思,是否意味着他们就比现在的干部有“德”有“诚”因而也更懂得“为官从政、做人处事”的“真谛”?如今的党风政风官风确实难如人意,按照李部长的意思,其原因是否并不在监督机制与理想信念的缺失,倒在于没有让《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这些在他看来几乎就等同于“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文化瑰宝”大行其道?

 (作者为编审、杂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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