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猪贼扫过的村庄

养猪,从未像现在这样,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价格、病害、成本、剧烈的市场波动,几乎绑架了单家独户的养猪人。而现在,又加上了偷猪贼。

在高昂的猪价下两眼放光的,除了养殖户,还有偷猪贼

 

陕西蓝田县杜家坪村,村民夜里睡猪圈防偷猪 本报记者 麦圈/图


     李养治在猪圈边上睡了22天——因为新生的小猪淋不得雨、挨不得饿,可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把床搬回屋里的第二个晚上,一窝小猪不翼而飞。
    在陕西省蓝田县洩湖镇的崔家坪村,这个春天丢掉14个猪娃儿,等于丢7000元钱,也就等于半年的光景白干了。
    这一窝是阴历二月二十一那天下的。一窝14个,算多的了,李养治心里美着。
    他把14个分放到两个大竹筐里,下面铺稻草,上头盖棉袄——天冷、猪小,不捂起来就怕活不了。每过三两个小时,要放到大猪跟前吃一回奶。只有8个奶头有奶,要是14个猪娃儿一起上,抢着踏着,哪个也吃不好。所以得分两拨儿。头一拨儿吃上半个钟头,再换下一拨儿。
    这么一次,就是一个钟头,李养治夜里12点起来喂一次,睡上一个钟头,再起来喂一次,再睡上三个钟头的光景,天就亮了。
    睡在外面的22天里,有两天夜里下雨。睡着睡着听见雨声,李养治赶紧先拿塑料布盖在猪娃槽子顶上——小猪淋了雨容易拉肚子。然后才把他自己的行军床支到浅浅的门檐下面。
    14个,一想起来就觉着美。
    第23天,猪丢之前一天,他挪回屋里睡了。他想着:天气暖了,猪娃儿也硬实了,挪回屋里也没啥事了。夜里一到猪娃儿吃奶的钟点,李养治自己就醒了,披衣服到猪圈,照例三次放猪娃儿吃奶——天刚黑时、12点和2点。什么还都是好好的。
    猪丢的那天,也是一样。12点,他醒了;2点,又醒了,可外面睡的那么多天到底不胜屋里,24天来,他头一回“睡热乎了”,实在没愿意动。
    他悔得要死。
    那天夜里,隔壁家的狗吼了几嗓子,邻居听见猪娃儿在叫唤,以为是李养治夜里起来张罗小猪吃奶,没太在意——在人们的印象中,实在是没有过偷猪丢猪的概念。
    第二天早起,李养治的头一件事照例是去猪圈。
    大狗歪在门边上,吐着白沫,骨头还在嘴边。“一看这,就知道不好。”
    贼给下了药。
    那个早上他“天昏地暗”。这一窝儿刚下来时,一个猪娃儿也就是480元的样子。到它们被偷,价钱已经在520元上下。李养治每天都掰着指头算,老话讲:“猪离母,四十五。”这45天,就像在和价钱赛跑。这个春天,人们跑在上坡路上。
    而偷猪贼,也跑在同一个方向上。
    当天中午,蓝田县公安局洩湖派出所民警接到报警赶到李养治家查看了现场。
    三天之后,隔壁村子杜家坪又传来丢猪的消息。
    杜红利家的猪圈外墙上给掏了两个1平米见方的大洞,女人听见猪叫赶出来的时候,一口大猪给扔在门口,贼跑得不见影子。被掏出来的砖头,竟然还给整整齐齐地码在旁边。
    两头150多斤的猪不翼而飞——主人的响动吓走了小偷,一口大猪来不及搬上车,只好丢在门口。
    贼娃子的阴云,弥漫在整个镇子的养猪户上空。
    李养治印了50张寻猪启事,贴遍了周围村镇。
    那个丢猪的早晨,李养治惊慌失措的叫声,把消息传了出去。人们涌到他的院子里,遍寻无果之后,马上回家加固猪舍。
    崔小平家的三个大猪栏在房子后面,原本四通八达,左右望去,就是隔壁人家的猪栏。现在,他在两面堆放起棘刺枝子,形同两道带刺的墙,黑天半夜要是有人挨近猪圈,扎他狗日的。
    李养治也加高了猪圈,砌得和房屋一样高,又逢出一圈外墙,甚至连紧邻水泥路的家门也挡了个严严实实,开始从后门进出。一路改造下来,把猪圈彻底圈在了院墙之内。
    此前,人们的猪栏一般都是半开放式的。
    在每一个猪槽的门上,李养治都加了铁锁。那口丢了幼仔的母猪,门上还加了一根横木,给死死地卡住。
    杜红利的邻居蒋根社,把猪暂时放到了屋里的过堂。他们在原来猪圈的位置向地下挖了3米深,上面封成一个小平台,准备砌间小屋,彻底把猪圈改成了“地下宫殿”。
    除了加固和改造,人们还想着各种防贼的办法。
    有人说:拉根电线,狗日的再来就电他!养猪户张宽利说:“算逑!把人电死了还麻瘩(麻烦)!”
    想来想去,还真是没有足够保险的办法。终于,一张张行军床被搬了出来。起初,每天天亮就收回屋里去,后来索性折叠起来立在猪圈的角落里。
    兀坤顺老两口守着四十多头猪,住在距离崔家坪几里外的兀家岩村。丢猪的消息让他格外忧心——自家圈里,两窝小猪正在一天天长大,还有两个母猪临产在即。
    年届六十的兀坤顺,睡进了靠门的一个空猪槽。他家里没有行军床,用的是稻草和塑料布。这恰恰是养猪人家现成的用料——塑料布用来为猪崽挡雨,稻草用来为猪崽取暖保温。三两分钟内,老汉就能铺好自己栖身的被窝。一堵矮墙的另一边,是母猪和小猪的家。
    兀坤顺躺在地上,能清清楚楚听到猪便溺的声音。尿液溅在地面上的哗哗声,让他安心。
    后来,一头猪需要分栏,兀坤顺便让出来,自己睡到另一个更狭窄的空槽。“我得尽着它(猪)。”他说。
    在崔家坪,一百余户养猪人中,一旦有人开始睡猪圈,其他人便不敢不睡。“贼娃子熟门熟路的,谁家没人睡便要偷谁家了。”
    所以,尽管竖起了棘刺枝子,尽管加固了围栏,崔小平还是加入了睡猪圈的行列。猪圈里总是气味刺鼻。
    似乎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在崔家坪和杜家坪,养在200户人家中的六百多头猪,几乎每晚都与主人相伴。
    男人们无奈地嬉笑:“咦,这现在都不跟老婆跟猪睡了。”女人们也笑着,嘴上抱怨男人把猪看得比媳妇重,晚上却紧着帮自家男人在猪圈边上铺被。
    一个月过去了,丢失的猪仍然不知下落。派出所的警车,开始在周边进行夜间巡逻。
    在这一带,人们一直管喂猪叫“看猪”(“看”为平声)。“看”了不知多少年,如今头一回遭贼了。
    一个不知起于何处的传言,让养猪人张红计的媳妇心惊不已:“贼娃子说了:你看猪,我发财。你再看,我还来。”

(责任编辑 张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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