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不掉的冰山
那人的妻子值夜班时被杀,五年后案子破了。妻子是因保卫单位财产,被一个入室行窃的小偷打死。他接到破案通知,从苏州哭回老家,拿着通知去找媒体。说案子结了请报社登一下,把报纸拿回去给人看,就不用张嘴解释了。
这件事本身的新闻性,让他的要求容易满足。于是见报了,妻子那边的亲戚也在报上积极表态,说不会再怪罪他,以后还是亲戚云云。
其实报上登的只是部分真相。还有更多细节,如冰山沉默在他的记忆里。
那天一早,他和女儿像往常一样等下夜班的妻子回来。左等右等,妻子没回来,警察来敲房门,说有事跟他谈。带着6岁的女儿去了。警察不停地问:在南京还认识什么人,有什么关系好的朋友,有没有得罪了什么人,跟谁结下仇家,是不是跟哪个女人关系比较好,妻子在外面有什么异性朋友,有什么人追求过你妻子,等等,反反复复地问。
他满腹疑窦,但还是很配合地一一如实回答。直至当晚12点多,提问结束了,女儿已在长椅上睡着。警方说他可以回去了,然后告诉他,他妻子在单位值班,被人杀害了,警方会积极破案。
次日一早他找到公用电话打回老家,老家来了一堆亲戚。他们一起找到妻子的单位要求赔偿,一起去找警方要求尽快破案。他本人弟兄不多,因此这些亲戚多是妻子娘家的兄弟姊妹。他们团结的气势让妻子单位的领导难以招架。
没过几天,亲戚们被陆续找去谈话。之后他们的态度有了转变。他后来了解到的情况是,那些谈话给亲戚们传达了两个信息:一是妻子的死很可能跟他有关,也许是他外面有人,他找人来害她。其二,单位赔再多钱,按法律也是归他和孩子的,其他人来跟着起哄得不到一点好处。一个曾经团结的阵营就此瓦解了,亲戚们不声不响回老家了。妻子的单位很快与他签下一纸协议,给他两万余元。单位和警方都迅速清静。再回老家,迎接他和女儿的,就是“莫名其妙”的流言。
那五年里,他孤身在外乡谋生,偶尔回来给辗转在几家亲友处的女儿送点钱。天黑到家,天不亮就走。这回,他搭第一班早车,挺直腰杆,顶着花白的头发回乡看她,随身带了很多报纸。
他是个小人物,总要在受了太多委屈,直至有一点出头之机,产生足够的“新闻价值”之后,才有那么一丝可能被媒体垂青,说几句话。而一开口,说得再多,见报无非也就那么几个字,比如苍天有眼,比如感谢政府感谢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