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过三八线

    对于大多数西方人来说,朝鲜是当今最为神秘的国家之一。神秘得让美国也要动用爱乐乐团进行特殊的“乐团外交”。
    关于朝鲜,我们一无所知却始终好奇。

 



    老六的《舞过三八线》有两个版本,据他自己说,第一个版本是为了参加纽约大学“朝鲜影像”学术展而匆忙制作成册的,扉页上有崔健做的序,还有老六自己写的:“我们应该彼此相爱,我们应该彼此宽容,因为在上苍面前我们都是孤儿。”第二个版本是最近新做的,还是那一批朝鲜的照片,新加了不少作品,还加入了不少重量级的评论文本,包括国内艺术批评的当红人物吴鸿,包括翻译老舍《正红旗下》的DonJ.Cohn。
    对于大多数西方人来说,朝鲜是当今最为神秘的国家之一。神秘得让美国也要动用爱乐乐团进行特殊的“乐团外交”,在美国媒体看来,这是两国一个世纪以来文化冷战的第一次冰融迹象。
    一些跟随爱乐乐团进入朝鲜的西方摄影师,拍摄到的朝鲜画面,是上千名朝鲜人在虔诚地向广场中央的金日成塑像鞠躬,是朝鲜人民大团结的宣传画,是人们日常行为的高度军事化;还有因为电力供应紧张,夜晚漆黑一片的平壤市区……在西方人的眼中,朝鲜固执而不可理解,所以越发觉得它神秘。而对于老六和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朝鲜具有一种天生的熟悉感,所以在他的镜头里,一切都是熟悉而平静的,不带丝毫猎奇的情绪。朝鲜人就是真实地生活着,这样子的真实,有种特别的震撼。
    老六原名田益宾,生于1963年,刚好和一个特殊的年代一起长大。当他同崔健及一批摄影师一起去到朝鲜,他说自己“看到了很多特别熟悉的东西”。老六本来只是想拍朝鲜的真实状态,恰好遇到大型团体操《阿里郎》上演,看过《阿里郎》之后,老六此次朝鲜之行的主题就确定了下来。
    老六回忆自己那次看《阿里郎》的经历:“特别震撼。中国人很熟悉符号化的东西,很熟悉朝鲜人的一些行为,但是把这些东西放在今天,加上现代化的灯光音效,给人特别强烈的刺激。”老六马上拿出相机要把这盛况拍下来,遭到了朝鲜士兵的阻拦。“我跟他们说这是为了让中国人们分享他们的快乐和喜悦,他才同意拍”,老六说。
    《阿里郎》是从2002年开始,朝鲜每年要上演两季的大型团体操。它反映了朝鲜人民反抗侵略和压迫的历史,被誉为史诗性的伟大艺术作品。表演在朝鲜宏伟的五一体育场进行,露天,无论刮风下雨表演都要照常进行。朝鲜人免费入场,外国人付50~300美元买票入场。
    表演由10万余朝鲜人志愿参加,在正式表演前需要进行长时间的艰苦排练。2002年的时候,报酬是几斤朝鲜粮票。据说因为是露天排练,还因为天气等各种因素,每次都有人在排练中休克。

    “朝鲜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因为那里不允许个性存在。”在老六看来,湮没在集体中的个体存在是值得同情的,前提是他已经身在这个旋涡之外。信仰是幸福,但幸福感却是有高低之分的。“那些朝鲜表演者的表情都特别幸福,但是你会觉得那种笑容极为奇特。如果你能够清醒地回到几十年前,就会发现当时人们朝拜领袖的时候,脸上也是那样子的奇特笑容,这些我们一点也不陌生。信仰生命和美好的事物,是幸福的,但因为盲目地崇拜而得到的幸福,会让游离在那个仿佛被催眠的氛围外的人特别感慨。
    拍《舞过三八线》的时候,老六说自己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因为受到特别的震撼,就想把它拍下来。老六说自己也特别矛盾,对于中国和朝鲜之间某种微妙的联系,他的作品也附加上了这样矛盾的意义。一方面,“集体和个人,精神和物质,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特别熟悉的词汇。有的中国人想明白了,有的还没有,还在数过去领袖的好处”;另一方面,对于朝鲜,他只能感慨:“我们已经不玩了,他们还在玩,还玩成这样子,我觉得挺黑色幽默的。”


    雪天雪地雪花
    它慢慢的不再刺激
    北风吹进了我的梦里
    我没有醒也没有梦想
    蓝天草地野花
    它慢慢的失去了美丽
    北风吹起了我的醉意
    别问我为什么
    别试着叫醒我
    等我做完这个梦
    等我唱完这首歌
    贺老六《舞过三八线》问世
    ——崔健

    2005年11月9日

 

 


    图说:
    1.《阿里郎》由10万余人表演,由序场、终场和4个场次(共13个场景)组成,从刚开始时唱着悲歌的《阿里郎》,到后来《幸福的阿里郎》和《复兴强盛阿里郎》等,依次展示了朝鲜民族的历史以及朝鲜建国后在工业、农业、体育、军事等各个方面的成就。在表达渴望南北统一的章节中,背景板上变化出一列火车,上面写着“新义州——釜山”,象征南北半岛最终有一日会通行无阻。
    在看台表演的儿童有1万名左右,为朝鲜中小学生,穿白色衬衫的孩子们手拿不同颜色的方形纸板,根据指令翻出需要的颜色,呈现出能够填满整个体育场的巨大图案。摄影师采取了放大效果,使这些孩子组成的方阵形成高度井然有序的诡异网格,给人强烈的视觉震撼。
    刻意放大的方块,造成了一些只有镜头能显示的有趣现象:“部分颗粒效果扩大化的照片上,可以看到这个国家华丽外衣上的些许微小孔洞。”(DonJ.Cohn)在一幅象征丰收中喜悦的朝鲜儿童的图案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儿童面部的“黑点”,这是因为有的孩子忘了翻色板,或者翻错了色板,又或许是顾着和旁边的孩子说话走神了所致。
    2.


    就像法国社会学者福柯曾言,惟有学生和军队,要同犯人一般,因征召而要遵从集体性的一致纪律。
    在21世纪阅读朝鲜“阿里郎”的大型排图演出,让人侧目的不在于其图象设计,而是对年轻学生的如此集体动员,试图以巨大人力呈现一种国族信仰的演出,这十万人群的集聚,以机械化行动完成艺术活动,在大多数国度已是不可能的任务。
    朝鲜仍保留许多巨大的宣传画与公共雕像,都是工农兵的形象,处处表露国家权力的象征,而这项“阿里郎”庆典活动,正见证出一种权力社会才能展现出的“艺术力量”。
    ——高千惠《舞过三八线》
    (台湾著名艺术评论者,现于UniversityofChicago研究经典人文思想)
    3.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关朝鲜的摄影作品。田益宾用镜头巧妙地记录了这个鲜为人知地国度是如何纪律严明以及欢度国庆的场面。
    这使得我想起早年在中国的时候看到的在操场上的大型广播体操表演,同样的场景,也配着同样雄壮威武地音乐。如果再想寻找一些有意思的东西,那恐怕就是在众多千篇一律的身影中无法掩饰回头那一瞬间的一张张生动的脸。
    ——GeraldPryor(美国纽约大学艺术系教授)
    《阿里郎》表演中,在体育场内载歌载舞的朝鲜少女。摄影师采用了广角镜头,营造出一种错乱的效果,有时让观赏者误认为是后期电脑制作完成。当然这是真实的表演现场,少女们的动作惊人的整齐划一。因为朝鲜实行教育和医疗全民免费,大多数朝鲜人都认为自己“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绝对服从国家的命令和召唤。在一次中国媒体采访朝鲜某幼儿园的影像中,年仅4岁的儿童在表演歌颂金日成事迹的舞蹈中,脸上也带着相似的表情。
    4.


    我第一次在老六的工作室里,看到他拍摄的关于朝鲜《阿里郎》表演场面的照片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个体迷失在“集体”之中的命运,因为那是一个典型的可以按照政治学去解释的“文本”。但是,当我再次看到他在韩国拍摄的万种欢腾的足球之夜的照片时,我的思维跳出了简单的关于体制对个体生命压制的小圈子。
    当北方的朝鲜迷失在“集体”的仪式之中的时候,南方的韩国也沉醉在商业化的体育狂欢里。对于这种个体的迷失,北方是基于一种在集体权威下的对于“父亲”的崇拜,而南方则是现代民主中的关于“兄弟”的想象。
    这两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同,又是那样的相似,我们比较看着两个世界,他们是如此的陌生,因为威权和民主似乎有着天壤之别;但是他们又是这样的熟悉,就好像一个硬币的正反两个方面。
    ——吴鸿《上帝的“道具箱”》(国内著名艺术评论者)
    韩国,足球之夜,另一种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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