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弹性”设计世界
颠覆、科幻、模糊感、争议性、技术的梦魇、潜藏的温情……当设计不再仅仅是美学上的形象创造而变得更像是科技的发明应用时,它就像是科幻小说中人类创造的弗兰肯斯坦,多种性格集于一身,神秘莫测,奇幻诡异。能总结这些未来设计中复杂性格的词语也许只有一个——弹性。
开阔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内,两堵临时搭建起来的白墙形成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入口,一条绳索吊着一小罐颜料,在马达的驱动下快速、流畅地移动着,在入口的墙壁上喷涂出“设计和弹性思维(DesignandTheElasticMind)”的字样,一些地方颜料喷涂的多了些,一道道顺着墙壁留下来,一些地方颜料又喷涂的少了些,字迹显得很淡。如果不知道这是电脑程序控制下机械操作的结果,大部人一定会以为这是某个涂鸦狂人夜深人静时偷偷摸摸搞的即兴创作。
“设计与科技的深层次对话必将改变整个世界。”PaolaAntonelli说道。她是MoMA的设计部主管,“设计和弹性思维”正是她筹备多年策划的一场设计展览。那条狭长的白色通道通向的正是设计的未来形态。入口处的机械手涂鸦表演和并不完美的标题字样其实已经含蓄而巧妙地给出了这场设计展的主题,艺术家与人工智能,自然行为与程序控制,一种有序性和模糊性的融合。

(题图)ertiny设计的蜂窝花瓶
让界面更有“弹性”
传统设计,设计师利用、适应现有材料,并让他们具有不同寻常的外表,但绝大多数却并没有颠覆他们自身的功能性。一把椅子,设计的再巧妙也是要与屁股亲密接触的,接触面便是设计师所无法颠覆的内核,是永恒的产品界面。而未来设计的一个重要趋势就是颠覆传统界面形态。英国的Troika设计小组,开发出一套叫“牛顿病毒”的小程序,目的就是要让电脑界面具有现实中的物理效果。感染了这个小病毒的电脑,桌面上的图标就不再是安分守己的“悬浮”着了,而全都像是受了重力影响似的掉落到屏幕的最下方,提起来又落下去,同时还能随着屏幕的变动随时改变掉落方向。这个程序也许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而更像是一个恶作剧,但不同于那些具有破坏性的电脑病毒,Troika称开发它的目的是为了“带有诗意的对艺术形式进行深层次地探索”。
如果说20世纪的设计还仅停留在延续其一脉相传的艺术基因,是在保持传统功能的前提下创新外在形态,那么在未来,设计的疆域将会大大拓展。科技将会更加有效地渗透到设计中,给传统的产品界面注入新的内涵。“乓桌(PongTable)”是由精通机械、电子和软件工程的德国设计师MoritzWaldemeyer,联合时装设计师HusseinChalayan和建筑设计师ZahaHadid共同设计。从“乓桌”上我们可以看到,HusseinChalayan和ZahaHadid让其具有了出众的外在美感,但这并不足以改变其作为一张桌子所具有的承载物品的核心功能,而Moritz通过机电科技的置入让“乓桌”具有了完全不同寻常的界面功能。布满感应器和发光二极管(LED)的桌面还可供双人玩电子乒乓球小游戏,这时的“乓桌”是台电子游戏机,一旦结束游戏,它则又变成了一张饭桌。

未来的网络地图
迷人的不确定性
对具有未来意识的设计师来说,探索界面的功能弹性在他们看来还只是对设计的一个浅层次改造,弹性甚至在设计的过程中就应该体现,而设计应该是不同类别力量合作的结果。荷兰设计师Libertiny做了一个花瓶状的蜂箱,吸引蜜蜂前来筑巢,蜂群在特定形态的蜂箱内一点点地筑出蜂巢,这个过程Libertiny称之为“缓慢塑形”——一种对当代标准化生产流水线的嘲讽,最后,经过四万多只蜜蜂近一个星期的辛勤劳作,在移除蜂箱后,一个花瓶蜂巢或可称之为“蜂巢花瓶”就诞生了。Libertiny在整个花瓶的设计制作过程中并没有发挥更多的自主权,他的唯一功劳就是搭建了一个有自己创作想法的蜂箱,Libertiny更像是一位靠天吃饭的养蜂人,产品的制造完全是一种渐进的自然过程。这种创作方式有点儿像爵士乐,在一个固定框架中可以有随机演绎。弹性的自然力量的引入,让Libertiny的每一件作品都具有自己独特的形态特征,完全摆脱了传统设计中的批量复制。
除了自然力量具有迷人的不确定性,计算机程序的随机性也让设计师看到了设计的另一种弹性可能,相比起不少把“少即是多”奉为设计真谛的当代设计师,未来设计师大多更加着迷于计算机程序所能创造出的远超出人们想象的复杂结构。通过软件,设计师还可以深入了解计算机创造出的复杂结构体的具体实施办法,这对于建筑设计师和喜欢利用可塑性强的生态材料的设计师来说,无异于是如虎添翼。引人注目的便是JorisLaarman设计的“骨椅(BoneChair)”,其实说是Laarman设计的总显得有些牵强,Laarman只是开发设计了一个软件,而整个椅子的设计成型都是软件运行的结果。将所希望的椅子的重量和承重力数据输入电脑,软件程序就会模仿人体骨骼的生长方式“生长”出一把椅子。但对于这样一件作品,其到底应归功于程序还是设计师,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未来设计在借助于计算机程序的同时却显现出一种模糊的滑稽感。对大多数具有未来意识但又与传统尚未完全决裂的设计师来说,放弃自我主导权总显得很勉强,Laarman也不例外。当程序创造出来的那把具有骨骼质感的椅子最终诞生时,他还是不能容忍作品中存在粗糙之处,对其进行了精细的修改。

计算机程序下“骨椅”的生长过程
荒诞的科幻感
1968年,美国著名的设计师夫妻档Charles&RayEames在其拍摄的短片《十的力量》(PowersofTen)中预言了科技的进步将大大扩展和放大人类的感知能力,在未来,时间与空间对个体来说都将是微不足道。基因工程、纳米技术、仿生科技……技术在未来会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作为变革与常规的融合者,设计师也不再因为自诩是艺术家,就对科技有种本能的抗拒。设计从科技的从属地位演变成科技的内核。正如一位设计师所说,未来,科技是设计的皮肤。
不过未来科技与设计杂交出来的产品在今天看来总让人觉得有一种荒诞的科幻效果,比如英国皇家设计学院的设计师就设计了一件看上去匪夷所思的产品。与其说是产品,其实更像是一个系统,设计师JamesAuger和JimmyLoizeau将其称之为“来世(Afterlife)”,他们通过一个微生物电池装置将死者尸体在地下腐烂、降解时产生的化学能转化为电能,然后传输至镶嵌在墓碑上的充电器,供死者家属给自己的小电器充电。“这套电子系统应该说很好地诠释了重生,”JamesAuger说道,“它让那些对来世持怀疑态度的人切实地感受到了生命在停止呼吸后的存在。”设计师的解释可能都有王婆卖瓜之嫌,有评论家就把这件带有些许恐怖色彩的作品称为“愚蠢的生化恶作剧”。对于这些即使在未来也可能引发争议的设计,MoMA解释到:“怪异的人造物品伴随着幽默的使用过程,新兴科技参与下的这些具有争议性的设计产品是设计师对未来社会、文化和民族性格内涵的重新探索。”
其实人们对设计的期许总是伴随着一种谨慎的冒险心理,一定限度内的创新能给人带来兴奋感,但太激烈则显得怪异。Narco是一个像蚕茧一样的“盒子”,设计师Marie设计它的初衷是为那些经常加班的人们创造一个可安心小憩的独立空间。躺在Narco里,人被白色管道缠绕包裹,就像一只作茧自缚的蚕。Marie坚信在这种仿生环境中,人会像回归到母亲肚子里的胎儿一样,感到安全、温暖。但白色的像医院CT机似的Narco,不管怎么说,总让人觉得少了几分亲切感。“设计可以作为挑战传统思维中假想与偏见的媒介,让产品不再是简单的物品,而成为在人们日常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生命体。”面对科幻感十足的具有争议性的设计作品,英国皇家设计学院“设计互动部”主任AnthonyDunne给出了这样一种看似合理的解释。

供人小憩的“蚕茧”Narco

刻印上秘密信息的精子
潜藏着温情的技术化世界
在电影《2001:太空漫游》中,一台名叫“哈尔9000”的电脑最后“进化”成了一个可以自主思考并对抗人类的生命体,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辛辣地嘲讽了人类对自己驾驭科技的能力所持有的一种自欺欺人的自信心。未来设计对科技的广泛而深入的应用让人不禁疑问,这些设计是否有一天也会进化成不受我们控制的怪物?生物与计算机技术结合下的具有丰富感情的机器人,可以解读动物语言的感应器,被刻上秘密信息的精子,能发光还有自我修复能力的仿生玩具……这些像从科幻小说中走出来的设计产品也许会在将来彻底地改变我们的情感体验和表达方式。一个被完全技术化了的世界,一切事物都在程序的控制下有条不紊地运行着,看上去这很像是《黑客帝国》中的世界。
在MoMA中,不少观众甚至专业的评论家都被那两百多件形态、功能差别巨大的展品搞得晕头转向,而发现自己很难给这个博杂的未来设计展下个定义。设计评论家感觉那些作品不是设计而是科学幻想,科学家会觉得那些作品不是科学而是艺术,而艺术家则又会觉得那些所谓作品只是先进科技产下的怪胎,根本与艺术无关。也许这种四不像的模糊感正是策展人PaolaAntonelli所说的“弹性思维”。“能够调和变革与创新而又保证他们保持各自的节奏与目标,确保不会相互侵犯得太多”,这是Antonelli对“弹性思维”下的定义。她说自己在小的时候更愿意与物而不是人相处,可能正是童年的这种恋物情结,让“设计与弹性思维”展充满了设计仿拟情感,设计塑造人类生活习惯的诡秘气息。但Antonelli却并不认为这些设计只是些异想天开的概念,“这些设计所共同具有的一个关键元素就是温情”,她说道,“其实他们并不全是概念化的幻想。”也许当我们用英国设计公司Hugler设计的那个可以接驳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的老式贝尔500听筒打电话时,就能深切地感受到Antonelli所说的未来设计中那“潜藏着的温情”——老式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柔软的“嗡嗡”声总是让我们感到踏实。
对于这样一件作品,其到底应归功于程序还是设计师,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未来设计在借助于计算机程序的同时却显现出一种模糊的滑稽感。对大多数具有未来意识但又与传统尚未完全决裂的设计师来说,放弃自我主导权总显得很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