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度致敬:南方周末中国文化原创榜】被两只狗改变的生活
两只狗改变了陈明昊和刘晓晔的生活。“它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在“两只狗”之前从没演过主角的刘晓晔说。从2007年5月到2008年1月,话剧《两只狗的生活意见》在北京演出120余场,观众超过3万,票房超过300万。过完年,“两只狗”将杀到上海、武汉巡演。
这让此前至多在孟京辉话剧中演过男二号的陈明昊有资本半开着玩笑对别人说:你有什么戏演过一百多场吗?没有别跟我讨论“两只狗”。
戏演到一百多场,陈明昊自己的感觉是微醺,“喝好了,喝美了,在舞台上彻底放开,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这样的感觉是每天在台上连蹦带跳,声嘶力竭地摇滚、插科打诨,模仿百态换来的,用国家话剧院副院长王晓鹰的话说,陈明昊和刘晓晔调动自己的全部生活经验表演,每场结束都是身心俱疲。
“两只狗”的故事很简单,乡下狗进城,混不下去回家。在城里它们有各种各样的经历,乞讨、被富人收养、没有狗牌被扔进狗监狱、当保安、参加电视选秀、生病……这些遭遇没有一定之规,因为“生活每天都在变”,胡紫薇事件、张元在家吸毒被抓都迅速地成为两只狗的遭遇。
“就像唱歌一样,作词作曲都是我们自己,所以每次怎么唱,都不会走调。”尽管名义上,“两只狗”的导演是孟京辉,它其实主要是从陈明昊和刘晓晔的生活经验里生长出来的。2008年1月,“两只狗”被南方周末年度戏剧致敬定为年度致敬对象,理由便是两个演员在舞台表演上充沛的想象力。
狗的前传
四年前,演戏的刘晓晔跟一个写剧本的哥们在北京城乡接合部租房子。家里养了两只狗,一只大一只小,大狗跟刘晓晔的情敌一个名字,刘晓晔经常叫它舔脚。两只狗在主人的床上拉屎,主人前脚出门,它们后脚就把空调打开。两只狗掐架,主人用书打它们,它们就吃书,用笤帚打它们,他们就咬笤帚。跟刘晓晔一起租房子的编剧给这两条狗写了一个前传——两只狗进城了,住在城乡接合部,一只狗是演戏的,一只是编戏的。排练《琥珀》的时候,刘晓晔讲笑话一样把狗的前传讲给孟京辉听,孟京辉很感兴趣,觉得光《两只狗的生活意见》这个名字就不错。但《琥珀》之后忙《艳遇》,孟京辉并没太把“两只狗”放在心上。
一直把这个想法抓住不放的是陈明昊和刘晓晔。
陈明昊和刘晓晔1996年考入中戏。2000年,陈明昊毕业进入青艺,刘晓晔则花了四年时间考研。两人在2000年赴新疆的慰问演出中认识,后来双双成为孟京辉话剧中的次要角色。“暴笑金牌组合”就是从那时慢慢拼起来的。剧组常有士气不高排练排不下的时候,有时候刘烨和袁泉排戏,配角们没事干,喜欢德云社相声的东北人刘晓晔就自告奋勇上前来段二人转或者来段相声。陈明昊在剧组里的名声是喜欢一个人“瞎玩”,没有他的戏,他就在一边琢磨各种即兴的小段子。
两个人慢慢发现对方脾气相投,刘晓晔喜欢意大利即兴喜剧,陈明昊喜欢外表粗糙鲜亮专为引人发笑、内心温暖阳光的小丑。两人的共同愿望是完成一部纯粹由演员的表演完成的戏。
有一年夏天,陈明昊和刘晓晔借了一间地下室,三个月不接其他的活,两个人从头到尾把《雷雨》演一遍,一个人演同时演若干个角色。后来,恶搞《雷雨》、刘晓晔在排练《琥珀》的时候经常在剧组表演的“胸口碎大石”和相声《报菜名》都成为“两只狗”里的段落。
被《帆》和《黄色潜水艇》嵌套着的乡下狗的故事
从2004年开始,“编一出狗戏”的想法在两人心里贮存发酵了3年。“从游戏出发,慢慢地有我们的情感,我们想说的话”,陈明昊觉得,《两只狗的生活意见》之所以变成今天的样子,纯粹是“憋出来”的,是技术手段和内心情感的双重堆积和喷射。“以前我们想说什么话,技术手段达不到,我们真正想表达的别人理解不到,现在,‘技术’好像从我们身上长出来,”陈明昊说,“狗日子”想表达的真实情感是“有点理想还没实现”以及“想好好活着”。
在这种情绪之下,两只乡下狗在城里笑话不断,牢骚不断,但对自己的“狗格”从来不深究——大的欺负小的,小的溜须拍马,深谙“江湖”逻辑,被富人包养之后,不经检视地过起跟富人一样的生活,各种美味吃进去再吐出来——在嘲笑环境的同时,也狠狠地嘲笑自己。两条狗“狗为”地割断了它们和“传统”的联系:大狗来福是孤儿,它对天发誓,如果我再找小鸭子,就让雷劈死我吧(爸),于是雷劈死了狗爸;来福呼天抢地,难道我说的不是如果我再找小鸭子就让雷劈死我吗(妈)?于是雷劈死了狗妈。小狗旺财把妈妈从乡下寄来的信当作金科玉律,但是这些信从来就没什么实质内容,被读信的大狗来福根据它的利益变来变去。进城之后,两条狗的谋生手段——乞讨、被富人包养、当保安、参加电视选秀——几乎不可能成为任何一只乡下狗在城里真实的谋生经历。
在某种意义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盗用了乡下狗的身份,它的真实视角是“城市小资狗”。暴露这个秘密的是戏刚开场和结尾,小狗旺财背诵莱蒙托夫的《帆》,声嘶力竭地把《黄色潜水艇》唱成只有美好有趣没有痛苦无聊的桃花源,而大狗来福唱过崔健的摇滚,立刻端起一杯卡布奇诺。
两只狗所抒发的感情跟它们佯装过的生活完全脱节,这就像剧中的观众互动环节,大狗小狗到观众席间乞讨。大多数观众多少有些不知所措,要什么给什么,甚至炫富一样向两只狗献上车钥匙、裘皮大衣,但他们似乎不知道两只狗带给他们什么,又从他们那里带走什么。
在陈明昊看来,这一切都不太重要,“中间那些段子也许是一堆狗屎,也许观众看了后面就忘了前面是什么,但是一个个具体细微的肢体动作传递出的信息一点点在他们心里积累出一种感觉。我们就用这种方式讲故事。”
但观众不可能永远消费能指,不消费所指,从这个意义上说,即将开始新一轮巡演的两只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