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吹白上人头,镜里萧疏不奈秋——《刘氏女》笔谈

如果你从《刘氏女》里看到了东西文化的差异,那差异就一定是愚昧与文明的差异。

责任编辑:刘小磊

曹疏影:您以前一直写作历史性、回忆性的散文,这次动笔写小说,序里说“很吃力,也很卖力”,请问您是第一次写小说吗?从您转写小说的体验里,是什么地方让您觉得“吃力”,是关于小说这种文体吗?想问问您对自己这本小说满意吗?您觉得这次写作与以往的散文写作相比,是否能说出某些散文写作中难以说出的东西?对什么样的题材您才会选择以小说来写?

章诒和:《刘氏女》是我第一次正式写出的中篇小说。为什么说是“正式”呢?因为此前有过一次“非正式”写作,那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了。我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上班,用业余时间写的,6万字左右,题目叫《殉葬品》,女主人公是个女囚。写时,就没打算发表;写后,一直放在抽屉里;写的理由则很简单——牢狱生活对我精神伤害太大、太深。监狱里蹲了十年,出狱后噩梦十载。白天奔波劳碌,夜晚被人追逐残害。梦中惊魂不定,醒后大汗淋漓,再多的安眠药也是无效。那时母亲健在,我不敢讲。她的心早已破碎。

章诒和近影

怎样才可结束内心的恐怖?想来想去,惟一的出口就是倾诉,倾诉的方式就是用笔写出来。写作,既是精神释放,也是心理平复。我开列了十个女囚的名单,打算以她们为原型,写十个故事。她们至今可能活着,也可能自杀或老死。所以,我只能写成小说,一直为此而准备,包括词语方面的。后来改变了写作方向,先讲述父辈的故事。

意外发生了!《告密》、《卧底》两文“吹皱一池春水”,无法想象那么正义且有知名度的人出来了。有的人打算通过过硬的关系,调出我的档案,看看章诒和是否也有告密行为;有的人开始做我父亲章伯钧的文章,说他从来就不是东西,无非马路政客、投机分子……忧烦不尽,心乱如丝。我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实体;我也才懂得某些东西是不能碰的。鸡蛋碰石头,我连鸡蛋都够不上,是粉尘,一粒粉尘。“芦花吹白上人头,镜里萧疏不奈秋”。已是垂暮之年,决定另走一路,于是打开抽屉,拿出了以前准备的材料和自己写下的许多片段,写起了小说。一下笔,便知转换文体之不易。散文很自由,而小说首先遇到的就是人称问题。散文不用设置人物关系,而小说人物关系的设置就至关重要。散文里,自己想说什么说什么,在小说里,主观情感不可投入过多。一切都不熟悉,均需从头学起。所以,我很吃力。由于认真,故又很卖力。

曹疏影:从序言中看,刘氏女的故事应当是一段真实的故事,请问是这样吗?如果是真实故事,您在写作时怎样处理现实和虚构的关系?艺术加工——亦即非真实——的成分大概有多少?故事中您同刘氏女有很深的感情,请问可否透露真实的刘氏女后来的生活是怎样的,是如结尾暗示的那样一个人生活到终老吗?

章诒和:前面说了,出狱就写下十人名单,要写出她们的故事,刘氏女为其中之一。从外貌到情节,皆有所本。特别是犯罪情节,我再有想象力,也写不出来那个孩子——那个一岁左右的儿子。别说是我,就是劳改干部在看了刘氏女的档案,也是倒吸凉气,觉得离奇到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里强调文学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源于生活,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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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方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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