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 北平的挽歌 市场的春药——田沁鑫版话剧《四世同堂》

如果说《宝岛一村》是台湾人的乡愁,《四世同堂》则是两岸分离前同仇敌忾的共同记忆。正如连战所说,“看这出戏,是给下一代最好的教育”。

如果说《宝岛一村》是台湾人的乡愁,《四世同堂》则是两岸分离前同仇敌忾的共同记忆。正如连战所说,“看这出戏,是给下一代最好的教育”。

女诗人尹丽川说:一下雪,北京就成了北平。女导演田沁鑫则用一个寒意袭人的北平,为微温迷乱的话剧市场打入了一剂春药。

自2010年10月30日亮相台北国父纪念馆、开“大陆话剧台湾首演”先河至今,整个话剧界最大的动静,就数这部集结了雷恪生、黄磊、朱媛媛、孙红雷、辛柏青、秦海璐、陶虹、殷桃等众多老戏骨、大明星的《四世同堂》了。首演当日,不仅侯孝贤、赖声川、王伟忠、朱德庸等文化名流捧场,就连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海基会董事长江丙坤、新党主席郁慕明也携家人观赏。

一年多来,剧组将老舍笔下的老北京胡同搬去了台北、深圳、上海、重庆、西安、长沙、青岛等十多个主要城市,乃至东莞、常州、温州、绵阳等看似与话剧并无太多交集的中小城市,狂扫逾三千万票房,创造了一个严肃话剧“站着挣钱”的奇迹。今年春节前,回到北京天桥剧场百场庆演,又刷新了中国话剧史上单场票房零售纪录。今年三月至四月,北京、广州、上海、香港四地的戏迷们将再有机会一睹这出话剧界“大戏”的风采。

改编好似“骆驼穿过针鼻儿”

尽管已经两拍电视剧,却从来没有人将《四世同堂》改编成话剧。即使“京味”最正宗的传承地北京人艺,排演老舍其他作品如《茶馆》、《骆驼祥子》、《龙须沟》、《离婚》都已有多个版本,也未打过《四世同堂》的主意。为什么?85万字的大时代鸿篇巨著浓缩成2个多小时的戏,至少要砍掉82万字,格局比《茶馆》大10倍,解构重构、抽丝剥茧、四两拨千斤的难度与“骆驼穿过针鼻儿”无异。

“当时被剧院领导忽悠承接下来,完全是脑子有问题。”身兼编剧、导演两职的田沁鑫坦言,虽然已有多次改编名著的经验,但染指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版本的《四世同堂》,多少有点“英勇”。北京儿艺向老舍后人买下小说版权后,与国家话剧院持续沟通了三年试图合作,均未果,就是因为这部作品本身光芒四射、人人敬畏,但改编难度太大、难以讨好,故无人肯接。“从目前看,你眼睛里头还有纯洁。”领导这一句话,勾起了田沁鑫心里的那股子劲,觉得没有过不去的关,不妨硬闯一下。

对白80%取自小说原文,比如小说中“瑞宣想”之后的文字几乎全部转换成了瑞宣在舞台上的独白,“不敢给人家动太大,因为老舍先生写得太好了。我的改编就是用我们的话,把原著中的精彩之处串联起来。”田沁鑫说,她习惯整个创作过程,包括排练场和巡演幕后,都把原著作家的照片敬供在侧,放上果子酒水。这次亦然。一来是对老舍先生致敬,二来亦方便时时揣摩他的思路,努力与他心意相通。每当有所突破,便觉冥冥之中有他护佑。

五六分成色 坏人最迷人

老舍在这部小说中刻画了冠、钱、祁三个家庭,不同成员截然两样的价值观和生活态度浓缩了当时北京的皇城文化格局,形成了四种北京人:以冠晓荷为代表的“新派北京人”,逐利投机不惜做汉奸;以瑞宣为代表的“正派北京人”,捍卫家庭坚守隐忍;以祁老太爷为代表的“旧派北京人”,对自己的八十大寿四世同堂看得远比国家重;以拉车的小崔为代表的“城市平民”,被逼迫到极点也会站出来反抗。

令田沁鑫感触最深的人物是主角祁瑞宣,因为他代表了沉默的大多数,也即彼时国民主体的气节:忠孝都在身上,都不能割舍,一直在坚持平衡,坚持到不能再坚持,仍是要咬牙扛过去。但这样的角色往往面目模糊,虽然黄磊的表演保持了一贯水准,甚而比《暗恋桃花源》中的江滨柳更入木三分,仍不如辛柏青、秦海璐饰演的冠晓荷、大赤包两个大反派出彩。这一方面必须归功于两位演员突破性的表演,尤其秦海璐绑上若干层泡沫演活了一个肥胖跋扈、庸俗势利、嗓音粗哑的中年悍妇;但另一方面,她的实用主义、明目张胆算计、欲望不惮大声讲出、骨子里又还余那么几分善良的鲜明个性,在当下似乎更容易引起共鸣。

冠晓荷有句台词,演到哪里都是掌声雷动:“这年头钱不值钱,只有房子才是货真价实的产业!”有人以为这是编剧有意加入的现代元素,也有人因此觉得突兀,实际上这是老舍的原文,六十年的时光在这个问题上打通了。

舍弃炫技,平实见功力

值得一提的还有这出戏的舞美。田沁鑫请来年近八十的舞美设计名家薛殿杰,大胆将老北京胡同和四合院搬上了舞台。小院和居家陈设,居民的吃穿用度、柴米油盐,舞台上随处可见大量生活细节,还原了彼时北京别具特色的生活场景。也许是出于女性的细腻,也许也出于一个老北京对这座城的感情,田沁鑫对这些民俗文化底色的着力,不亚于情节铺垫和人物塑造。她想表现的,不仅是旧版电视剧里大力弘扬的家国情怀,也不似《骆驼祥子》、《茶馆》这样固定场景的老派京味戏简化道具布景放大演员的精气神,而是将这一切置于多媒体互动的场景之下,放入到舞台魔法盒子中,变成一种立体、复合的情境体验。

没有了大幅的肢体语言和诗意、激情的对白,相较《生死场》、《赵氏孤儿》、《红玫瑰与白玫瑰》的前卫、现代,《四世同堂》大概是最不凸显田沁鑫个人风格的一部戏,手法相当的内敛、节制。期待特别炫视觉、情绪冲击的观众或许会失望。导演却觉得过去之所以那么锋利,是由于太年轻不自信,如今她成长了。当内容足够厚重,技巧就显得多余,只能使拙劲。期待人艺出品那种纯正京腔的观众也可能觉得意外,因为这出戏的演员多半不是北京人,田沁鑫也要求他们尽量说普通话,只稍微带点京味儿就行。因为她觉得地方色彩太重了戏有烟火气,吹开烟火气,人性会表现得更澄澈,也更让各地观众零距离。

田沁鑫正在努力把戏砍到两个半小时内,因为市场反馈大部分观众还没适应看长戏。在她主观上,这么大的戏应该一晚一幕、连演三晚,像昆曲《牡丹亭》那样,才对得起这部作品。或至少也如《宝岛一村》,扎扎实实演足四小时。“但那需要中国的文化商人更有能力,观众的心更静。我希望后人能做到这一点。”田沁鑫说,现在,能把事情做成已经是终极目的了,她得适应这个时代。电影已全盘商业化,她理想中每天晚上北京都能看到莎士比亚、契诃夫或中国名著的文艺复兴场景,不可能短期实现,那么在话剧舞台上,与观众良性互动,起码给到她一点信心—这对于中国当代戏剧人来说,已如久旱甘霖。

导一出“京味”的戏

对话田沁鑫

Q这出戏对原著进行了浓缩、情节取舍和部分修改,有人称其为“新现实主义”戏剧。

A:在这个戏里,我用了一些具有形式感的表现方式,这种强烈的、姿态狂热的舞台形式一直是我个人所追求的,我不能说这是新现实主义的东西,但我想它是接近新现实主义的。我想新现实主义有的时候需要做一种翻译的工作,将一些有深厚根基的东西,翻译成让现代观众更容易接受的东西,做成一种内心更张扬、故事更宏大、表现形式更多元的戏剧样式。

Q在不同城市巡演,从观众和文化界的反馈来看,什么让你印象深刻?

A:这个戏从台湾首演以来,无论去哪座城市,剧场都是爆满。这让我吃惊也特兴奋,当代戏剧必须要经历一个很苦难的过程,可能是我们是特别痛苦挣扎的一代导演。我觉得《四世同堂》给了我一点点信心。所以我希望未来的一个戏剧的理想图景就是,每天晚上北京都能看到莎士比亚、契诃夫或者是中国名著。

Q这出戏,目前为止让你最满意和最遗憾的地方是哪里?

A:最满意也是最遗憾在于,把一个85万字的小说改成了一个不到三小时的戏,满意在于接受了这个挑战,遗憾在于时间受限,没能展现老舍先生原作的全貌全景。

Q这出戏在你的创作生涯中,处在什么位置?

A:《四世同堂》是在我的一生中与任何作品都不一样的戏。作为一个北京籍的导演,我一直很想导演一部“京味”的戏,所以,当这个戏找到我的时候很感激。而当这个戏在舞台上演出时,我看着舞台上行走的北平人,心里难受,好像看一眼少一眼。现在连北京语言都在申遗了,北京人的气质越来越缺少了,所以我常常躲出去不看。还有演员演不好,我也生气不想看。

网络编辑:瓦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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