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轶事】接生记

每每和友人谈起陕北插队的经历,我都不由得要揶揄一句:下乡九年(1969—1978)从接生到埋死人,把一辈子的事都干过了。就先说“接生”吧。那晚来的是个叫杰的河南人,让过去瞧瞧他妹子桂花,怀孕七个月头上早产。我一听头都大了……

责任编辑:朱又可 实习生 阎彬

每每和友人谈起陕北插队的经历,我都不由得要揶揄一句:下乡九年(1969—1978)从接生到埋死人,把一辈子的事都干过了。就先说“接生”吧。

自从当了赤脚医生之后,睡觉就总处在警觉状态。五个插友睡一条炕,我把边儿守门,图得出入方便。半夜硷畔(方言,指窑洞外院子的土坡边沿)一有刺喇刺喇的脚步声,一准儿是急症。没做亏心事,也怕半夜鬼叫门。赶紧起身穿衣,背上药匣子,不爬山越沟走几十里夜路,就算阿弥陀佛。

那晚来的是个叫杰的河南人,让过去瞧瞧他妹子桂花,怀孕七个月头上早产。我一听头都大了,虽说当赤脚已有些时日,且曾参加公社办的培训班,师从北京301总医院陈姓主任医师月余,但于妇产领域却毫无经验。后代繁衍之事属人类本能,世世代代百姓自有其言传身教之道,哪个村落都有个把经验丰富专司收生事宜的老婆儿,一般无需我等染指。所以本能地第一反应是:“为甚不找后沟贺二家的接生?”

杰说:“能行就不找你了,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拿上手电下了硷畔,杰的窑洞在沟对面,跳过水中的几块垫脚石,再爬一段不长的缓坡小路就到了。杰将我领到地掌儿(“地方”的同义语),交代给他娘,就回自己的窑洞去睡觉了。

杰家的窑洞是陕北最为简陋的那种,也就四五米进深,没有窗户,仅在门框上方留个等宽的方口透气漏光,即便白天窑内也昏昏暗暗。土炕还是盘在窑洞尽头的“掌炕”,更让人看不清楚。锅灶设在门口,窑洞的土壁被长年烟火熏得黢黑。灶洞里填放着木柴,铁锅中烧着开水,透过篦帘锅盖刺刺地冒着水汽。灶台上墨水瓶儿做的油灯跳闪着豆大的光,我的近视眼睛要借助灶口内熊熊燃烧的火焰,才勉强看得见窑洞里的景象。

杰的父亲叫拴柱,三年灾害时携家带口逃荒到这里安下家。迁户口时,河南老家开来的证明写着家庭成分地主,而这个穷山村里,此前连个中农都没有。也许栓柱从前真过过几天享福的日子,力气活干不了,细致活不会干,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主儿,评工一直只有七分,享受婆姨女子待遇,公道说还真没有政治歧视的缘由,各类农活他确实干不过村里的一些年轻妇女。

杰的妹妹桂花出嫁到了邻村的塬上,这次因怀孕才住回了娘家。桂花性格木讷老实,长相也属平平。

此时,杰娘的(当地对某人母亲的昵称,并无不尊之意)正搂着桂花的腰,靠坐在窑掌。桂花虽一身疲惫,神志倒还清楚,甚至不忘礼貌,还弱弱地打声招呼:“你坐。”

杰娘的眼巴巴地瞧着我:“这咋办呀?”

我说:“为什么不让她躺下,这样多受罪?”

“不能躺,婆姨家坐月子就怕血晕呢。”

我站在灶口,怯怯地问道:“怎么啦?这大半夜的……”

杰娘的用更怯的语调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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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小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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