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九把刀 够带种地快乐吗？

九把刀的无厘头和周星驰一脉相承。说非正经话，做非正经事。遇到天塌下来的事，跟自己一番伤筋动骨，最后抛一句话能万年之久。严肃点，孔子对此事点评，“有杀身以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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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麦克风念出“李安”的一瞬间，我大叫，然后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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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没有睡午觉。李安得了“最佳导演”，阳光又很热烈。九把刀兴奋得语无伦次。这两个人最新的联系是九把刀编剧的新片《变身超人》正在台湾上映，李安变身超人造型力挺后辈，并俨然推助这部片子成为台湾娱乐界未映先火、众星捧赞的新事。

九把刀的好友方文山对这层情分似有先悟。他早早地将两人拉在一起，“如果李安是擅长用影像魅力说故事的人，那九把刀就是把文字玩弄于股掌间，熟稔于文字魅力的人。”方文山其时只说对了一半。现如今，九把刀已经不止用文字玩耍。他在台湾可也是具有标签式的大导，尽管他只正经八百地拍过一部片子—《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破纪录的票房和引发的观影潮流，让他和李安、杨德昌、魏德圣这些名字一起，在台湾电影史上留下了不俗一笔。

身为新晋大导，同时又是电影资深爱好者，九把刀最近迸发了“一万年的崇拜”。他待之更热烈的电影偶像周星驰的西游新作让他迷恋到不可自拔。周星驰是九把刀的信仰。周氏电影里无厘头的语言符号是九把刀电影圣经里的重要注解。比如，”每个人都知道火星很危险“、”阿鬼还是说中文好“、“打电话可以问功夫“、”没收工就骂脏话下场就是变兔子“……还有，“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周星驰导演的每一部电影，九把刀都经年累月地看。结构简单，内容清楚，神髓则在对白—九把刀对电影里低能弱智的对白尤为痴迷。“周星驰百笑一哭，笑了九十九句，偏偏在一句上打到心底。”九把刀崇拜的就是这种出离常规的不理智。

除了编剧《变身超人》，九把刀自己也正在导演一部新作品。进度对他而言，不知从何说起。”那些年“在内地上映时，因为有不少表现少年情欲的桥段被剪，九把刀公开抗议，拒绝出席首映式。这种内地电影审查标准之下寻常普遍的事，让顶着鬼才导演创下一炮而红战绩的九把刀恨不能裸身请罪。 电影是九把刀的宝贝，容不得任何议价和亵渎。电影和写书最大的不同在于，小说写九把刀一个人的梦，电影要说服很多人，一起做梦。结果，梦做了钱出了角色找了电影拍了，内地的剪接版让九把刀觉得高估了自己，像“一条爽约的大便”， “说了大话”。

风头无两时，九把刀给自己两年时间冷静。“电影是一台时光机，一台价值斐然的时光机。只要开启，几乎等于纯粹追求梦想。若嚷嚷拍电影要赚钱，反而是一句不切实际的大话。”九把刀随时能说出让人捧腹大笑的漂亮话，却不擅长大话。称他是电影导演他既退又让，说只是个资深影迷。说到周星驰、杜琪峰，他大为欣喜地惊呼，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我的偶像。而聊到更为标签式的台湾导演魏德圣，他像新手一样点头称道，我跟魏德圣导演有很多问题请教，他很认真地教我略加沉吟，九把刀才会神色微然地说，“我需要治疗自己与电影之间的精神和理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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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的容量有限，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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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岁的九把刀到底出版了多少本书，完全像个谜。大陆稳定的合作方中信出版社称已出版62本，台湾有版本则称已出版77本，与九把刀自己求实，准确数字是67本。但这一数字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稍不经意，又有另几本书挂在了畅销榜。

九把刀的写作完全像是天赋异能。他从小的志愿是成为一名伟大的漫画家，画出海贼王那样的神款。再往后，学习管理和社会学，不知不觉磨笔写起了字。2004年，刀妈患上了血癌，治疗费用庞大。小说卖得很烂的九把刀与出版社签下生死状。彼时起，九把刀凡写完一本书，出版社下个月就出一本，然后当即给他一张可以换到现金的支票。刀妈的病床前，九把刀每天写作5000到8000字，14个月下来，14本书出版，最后一本是《妈，亲一下》。“灯光一暗，那个曾缩在妈妈肚子里的孩子，登峰造极的人生开始。”刀妈奇迹般地治愈了，九把刀石破天惊地红了。

1999年开始写作，开始五年，九把刀琢磨过五花八门的题材。从言情到武侠，从奇幻到搞笑，无所不有。陪着刀妈埋头苦写，在“无敌铁金刚”的精神意念下，九把刀像个“吃掉故事、长出故事、吐出故事”的机械，练就了剑在心里、胸有成竹的境界。再出关时，咣，“当今华人文坛创作幅度最大的作家”当头砸下。

无论是最幸运还是最努力，九把刀是个充满“低级趣味”的作家。想从他的作品里寻求严肃而富有哲理的表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写作更像是把大白话挪在纸上，读下去，恍若跟一个老朋友聊天，想一搭是一搭。任性写作是九把刀的能力。“一个作家的三元素：情感，灵气与动力”，九把刀幸运地从刀妈处全部得到。在九把刀的生命里，妈妈对他的爱，三者兼具，因此，还需要额外的什么呢。他心满意足地写，心到手到，自在舒坦。

与做电影导演一样，九把刀也特别不愿意把写作当成一门职业。人一辈子写的字数有限，前段写得快，后段也许就只能慢了。好不容易有一项擅长的爱好，九把刀宁愿游戏其间，战斗并享受，而不是吭吭哧哧地背着壳爬。“我曾经是热血的意象，被宣示的图腾，但所有人开口闭口是热血的时候，我知道，该是寻找热血之外的战斗了。”九把刀的战斗，说白了，就是给自己一个堂而皇之不正儿八经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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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无聊的大人，我们才能成为有趣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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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九把刀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一句“好想做爱”，才深信 “幼稚”和“臭屁”是他的关键词无疑。当然，这也不算语出惊人，至少他还补充了一句“不过这种事好像自己知道就好了说出来不好”。

在九把刀的系列小说“上课不要”里，助手“王大明”的长项是拥有异于常人的忍耐力。王大明是九把刀天马行空的载体，也是写作灵感。王大明眼中的老板九把刀很拽很丑很自我良好，但这个被九把刀形容为倒霉蛋的助理以非凡的毅力，在老板的鬼扯之下吐纳了凌驾于幽默之上的刀式笑料。

2006年，已经成为“宝矿”的九把刀被台湾金牌制作人签约旗下。筹拍“那些年”时，剧本送审三次，都因涉及“男生性探险”内容被列为限制级。 九把刀改了又改，最后一审前，他发誓此次审过就去柴智屏桌上大便。九把刀说到做到。审过当时，柴智屏办公室空无一人，他上桌便完，自己收拾，严肃得像上神坛完成了一次祭礼。办公室知晓这一过程的同事都“视而不见”，直到一年后，在台湾中天电影台的综艺节目“SS小燕之夜”上，九把刀自己坦承，让主持人张晓燕和柴智屏当场傻眼。

对这些“难堪”，九把刀完全不在意。 王大明对九把刀说，“要教一个妖怪，慢慢用最合情理的方式，渗透进人类社会”。

九把刀爱漫画，爱电影，爱抱狗上床睡觉，爱乱讲话，爱作弄朋友，在家从来都是裸现。这些东西从小到大不变，十五年后还会继续。“你不要觉得我不长进，原则上我也同意成长”九把刀心中的成长，不是变成所谓大人。大人是无聊世界的典范，九把刀的长大不是被制约，随后进入格格不入的异次元世界，而是遵循梦想，一直战斗着去实现。

“成功”两个字是九把刀十七岁时闪现过的梦想。现在看来，成功并不如同失败时想像过的那般光景，伴随而来的是讽刺和挖苦。与其如此，九把刀乐得丧失这种理想，他把一切正襟危坐的行为变成荒诞鬼扯，对所有类似“成功”、“事业”、“地位”之列的大词三缄其口。成长不能丧失真实和坦诚，长成大人，必须同样拥有。“有人年过半百了，还喜欢说出自某某名校。他们把在学校的那几年当成生命的巅峰，其实他出了校门便已开始走下坡路了。”这句话出自台湾知名企业家张忠谋之口，九把刀深以为然。

[记者手记]自杀成仁

第一次见九把刀，是在广州场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图书签售会上。粉丝狂热，70后、80后为主。九把刀无比热情，在台上，像个指挥家。手起指落，腆着微福的肚子—为什么叫柯景腾？那是我的真名。为什么选柯震东？他的帅和我相近。真正的沈佳宜呢？电影红后，影片下了，做家务时撇过几眼—现场的“嘘”声和哄笑有点像郭德纲的相声场，包袱和段子抖落不断。

场上热络，私下和九把刀聊天，浓浓的台湾腔依然耳喉共震。然而，声音再响亮情绪再饱满，也不会显得油腔滑调。因为他由始至终专注于对方的眼睛，以至于与他非面对面联系，仍然存在强烈的对视感。

九把刀是个励志标本，无论他做什么，整个形象传递着一种“青春无悔，快意追求”的能量和资格。九把刀是个专业演讲者，尤其站在演讲台上，他周身上下励志的成分更为浓烈。九把刀在中国内地最经典的一场演讲是在北大，主题叫“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两个小时的演讲，音乐、图片，先从自己打小是白痴的事儿讲起。不着边际地贬自己，然后抛出观念。北大的学生现场手打出来贴在网上，后面排队评论，“每一句话都是励志金句”。

九把刀的励志不是标准社会意义上的成功成名。他甚至只是在生命的苦难和不顺遭遇中顾盼生辉。他最不喜欢被教化，也抗拒去教化别人。因为，他压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模仿之处，唯一相通的是，人总要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如何与周围人活得不一模一样。

九把刀的青春已经通过”那些年“全然放大。他的青春没有思考，没有忧国忧民。“人生本来就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杂质。有的杂质跟大便一样，有的则闪闪发光。” 他常说的一句话是“去吃大便吧”。九把刀写过一本书叫《就算彻底了解自己，你够带种地快乐吗？》。书里写到，“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不牺牲一点好处，就可以得到另一种好处。我们想做自己，不得不冒着被误解的风险。别人不见得了解我们的想法，还有更重要的—‘这样的想法，是怎么从这个人的个性中滋养出来。’我厌恶被误解，幸好我想做自己的欲望也够强烈。”

渡边淳一发明了一个词叫“钝感力”。他解释人需要迟钝的力量，从容地面对生活中的挫折和伤痛，坚定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关于生命中的得到和失去，九把刀有过一番自己的思量。他选择了周星驰电影式的自我恶搞和无厘头，用“幼稚”、“臭屁”乔装游戏、插科打诨。

九把刀崇拜日本画家井上雄彦所画的一幅三格漫画。漫画里，一位大块头男士自称“废物”。第一格，“我还没有自己的目标，只能选择好好地活下去”； 第二格，“我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跟我的目标搭上线”；第三格，“只知道总有一天会连接在一起”。

九把刀也在追问，“现在的我在做什么？”“是不是实现了梦想，或是还在做梦？”孔子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大仁、大词和大义现在触手可及。不过，先贤的初心归根结底在于先修己后修人，从这个角度，九把刀“自杀成仁”地达到了标准。这样的自我修为，或许是每个人都应该首先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