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 白鹿镇
采访时间:2004年12月17-18日
易延容决定另谋出路
冬天的白鹿镇,雾锁群山。
易延容的邮政代办室还和去年一样,像一个待嫁的乡下女子,羞涩地躲藏在一排老平房的角落里。
易延容呢?
有热心的女人向着小街,用四川女子特有的大嗓门,呼喊易延容的名字。
小街边,易延容从她嫂子开的美发店里应声而出。还是老样子———那眉眼和身段,那爽朗的笑声以及和善的微笑。
但一回到那简陋的邮政代办室,埋头在一堆报纸和信件中的时候,易延容就显出了颓丧。
“我做邮政代办工作已经10年了,工资还跟10年前一样,100多块。想办个邮政储蓄业务吧,条件跟不上,上面又不支持。你看那家信用社,全镇就它一个金融机构,生意好得很。但彭州市邮政局却认为我这个代办点业务少,他们会赔呢。”
易延容跟其他邮政代办点的业务员一样,曾要求邮政局为自己办理养老及其他社会保险,但一直都没得到答复。
“所以我现在一点信心都没有,不像以前,还有个盼头。”易延容幽幽地说,“靠这个工作,真是越来越没指望了。”
易延容决定另谋出路。靠自己的积蓄和父母的资助,她以每月200元的价格,租下了小街十字路口的一间房。那房子正在装修———易延容准备花两万多元,把它装修成全镇“最气派”的茶楼。
易延容的婚事一直拖着———她谈了3年的男朋友是一名教师。当被问及何时完婚时,29岁的易延容依旧笑而不答。像她这样的大龄女青年,镇上已经很少了。但易延容说,她的好几个同学“也还没结婚呢”。
美容店的不变与变
易延容嫂子开的那家美容店里,聚集了镇上年轻的美女。
那些在冬天无事可做的女子,或者对面镇医院里清闲的女护士,大都喜欢围坐在火炉旁,谈些无关风月的闲话,比如今年流行的发式。她们衣着时髦,头发染成了金色或栗色,在午后的时光里,目光空茫地望着行人稀少的街道。
她们显然习惯了单调重复的生活,日复一日。
用易延容嫂子的话说,她们的变化可能就是:去年的高跟鞋换成了今年的长筒靴,去年的风衣换成了今年的皮裙,去年电离子拉直的头发今年又换成了卷发;有些女人结了婚,有些女人生了孩子。“仅此而已。”
到了“赶场”的日子,美容店会迎来山上的农妇。她们背着背篓走进美容店,等背着背篓走出去的时候,湿漉漉的头发已经打成了卷。
“今年的生意不如去年红火了。”易延容的嫂子说。所以,镇上的美容店没有增加,还是去年就有的那两家。
不光易延容的嫂子这么说,连在她的美容店对面卖猪肉的老头也这么说。所以,去年1斤猪肉卖7块多,今年就只能卖6块多了。
黄连是苦还是甜
都是因为黄连。它成了白鹿镇人生活发生连锁反应的起点。
黄连这药材虽苦,却曾寄托了白鹿镇人甜蜜的希望。
白鹿镇的农民将黄连种在山坡上,但它需要3年才能长成。在这3年时间里,农民们为它灌注了无数心血,就像悉心呵护婴孩。
过去几年,黄连给农民带来了财富。富起来的农民成为镇上的消费主力军,刺激得镇上的经济也欣欣向荣。
但今年不行了———黄连的价格从去年的七八十元一斤降到了二三十元一斤!
这种状况令人发愁。
70岁的朱建良在白鹿河边捡拾干柴的时候,经常会蹲在石头上发呆。他去年才开始种黄连,没想到仅仅一年后,黄连的价格就一落千丈。这让他的心一阵阵发紧。
曾经被上游的煤矿污染的白鹿河水,经过整治今年变得清澈透明,尽管河床上残留的煤灰依然可见。冬天的白鹿河,就像一位善解人意的姑娘,默默聆听着朱建良老人的抱怨和期盼。
但在今年夏天,白鹿河却暴怒了———它汹涌而上,漫过堤岸,侵吞了朱建良和其他10多户农民的家。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迫不得已,朱建良的两个儿子外出去打工,一个就在附近的煤矿当“煤黑子”。
可今年的一起矿难,给镇上造成了20多人的死伤。这令朱建良更加忧心忡忡。
白鹿镇人不得不另谋生路。
8月,30多人前往新疆摘棉花,结果只是被工头骗了一回,没有挣到钱。
网吧、书屋和超市
白鹿镇还是有变化的,只是粗心的人们没有觉察。
镇上已有两家网吧开业,年轻人通过互联网,发现了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关沟村的党支部书记袁书学会了通过QQ跟外界联系。他有了自己的网友———有些还是香港人;他向网友介绍家乡的风土人情和优美的自然环境,邀请他们到白鹿镇来旅游;他告诉他们:上书院今年修建了一座桥,镇上一座避暑山庄开始营业了,来自成都的游客在白鹿镇度过了一个清凉的夏天……
也有白鹿镇人开始用QQ向重庆网友询问黄连在那边的价格。
而在村头上,爱读书的王进一个月前办了个名叫“立学文化坊”的书屋。书屋里存有1000多册旧书,大多是武侠或言情小说,间中夹杂了几本法国文豪莫泊桑的小说。
王进说自己曾是个闲人,现在总算找了点事做。但书屋的生意甚是萧条——尽管门口挂着影视明星大海报,却也招徕不了几个顾客。
门可罗雀的现实,迫使王进萌生了转让书屋之意。
白鹿镇当然也有生意红火的地方,比如今年出现在街头的一家超市连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