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 中原的一个村 小常庄

  采访时间:2002年12月15日-18日

  地点:河南省唐河县古城乡小常庄


吴全军回乡干起了村主任的老本行
  “小常庄到了,7.5公里,15块。”李师傅停车看了下里程表说。今年10月,一个浙江老板在唐河县开了第一个出租车公司,从此,16辆淡绿色二手“桑塔纳”就在城内和城乡之间穿梭。宁(南京)西(西安)铁路唐河段10月已经完成铺轨,但要明年“六一”才能正式通车,公路运输在当地仍是最主要的交通方式。
  跨过小常庄村委会大院的铁门,院墙黑板上的政务公开栏赫然在目。村基本情况、农民负担、计划生育情况等数据清晰可见,惟独村财务收支数字被人抹掉。村文书兼会计李冬祥说是院内的“育红班”(学前班)小孩胡闹擦掉的。问为什么不擦别的数据,李冬祥缩缩脖子,双手连搓,只是憨憨地笑。
  村委会隔壁的常庄小学一位老师说,育红班的小孩哪够得着那么高,还不是你们报纸去年说村里一年的招待费用就花了一万五,上面不高兴。年底你们又要来了,赶快擦掉免得难堪。
  李冬祥16日要到县里参加农村基层会计培训,主要是培训农村税费改革和政务公开等内容。今年5月村里正式实施税费改革,农民的上缴任务只剩下农业税及附加税。政务公开栏中“三提五统”相应被“农业税”所代替。三天培训的吃、住、资料等费用让李冬祥犯了愁。“村里没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报销。”村主任吴全军闻讯赶来见记者,李冬祥便商量说,每天中午在县城吃一顿,晚上还是骑自行车回家睡,能省就省。临走时,李冬祥向吴全军借了300元钱。
  吴全军去年10月接替刘中信的职位,“不情愿”地干起了村主任这个老本行,今年4月6日被村民正式选为村主任。1997年到1998年,吴全军就是小常庄村主任了。“村里穷,当干部也没钱,看着家里的光景越来越不行了,为了养家糊口,就辞职去做生意。”辞职后,吴全军在唐河县城开过饭店,在洛阳做过钢材生意。“没赚到大钱,但总比呆在村里强。现在做村主任,一个月才150块,还不如出去打零工,一天好歹还能挣个二三十。”
  刘中信去年辞职后,乡里看中了吴全军这位“见过世面脑子活又当过主任”的年轻人。吴全军有点不情愿,最后还是答应了。“想回来替乡亲们做点实事,再说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常进春说什么赚钱就种什么
  “邻近的几个村今年种烟叶,结果天老下雨,烟叶烤不好,又赔了。”傅君杰很庆幸今年村里没有跟风种烟叶。“县里今年的口号变了,是要各地根据自然条件,适合种啥就种啥。”
  10月,小常庄重新调整土地,拿出420亩地实行退耕还林发展养殖业。“种庄稼不挣钱,好多外出打工做生意的将地也撂荒了,前年有100多亩,去年有60多亩。别人也不愿种,以前这些地的‘三提五统’很难收上来。今年调整土地将荒地集中承包,一亩地80块,除了抵农业税,就是村里的收入。”傅君杰自己也承包了11亩地种雪松、塔柏。他认为这是两全之策,不仅补上了农业税,还能发展地方经济。
  今年动作最大的是常进春,私人投了20万元建黄牛养殖场,明年还准备搞股份制养牛。除了搞养殖场,他还承包了110亩地种牧草和经济林。
  常进春的春海黄牛养殖场紧靠312国道。12月16日,常进春正忙着指挥人在养殖场围墙上刷标语。大门右侧的围墙上已用红漆刷好了“养一处畜,富一方民”。左侧墙上是“栽一片树,套一地草”。
  45岁的常进春早些年在广州深圳打了四年工,回家后继续做生意,赚了十几万。“南方的牛都从北方拉,我们南阳的黄牛又特别出名,几年前我就想养牛肯定挣钱,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常进春准备明年再投入30万,其余的找人入股搞股份制,将养殖场的规模扩大到500头黄牛,“到时赚多少钱按股分红。”
  今年,常进春种了10亩2万株塔柏。“肯定能赚!和丹江口南水北调工程签了购销合同,三年后提供人工河绿化树。现在每株苗5毛钱,到时每株能卖到20块。”在另外的地里,常进春雇人挖了70亩的树坑,准备种速生杨,成材后卖给地方造纸厂。在塔柏和速生杨地里,他还套种了50亩的紫花、苜蓿等牧草。“到时用这些草喂牛,饲料钱又省下来了。”至于剩下的地,常进春暂时还没想好种什么,“反正什么赚钱就种什么。”
  古城乡党委副书记吕岩峰说,在村里的富裕人群中,除了外出做生意的,就数常进春这些头脑灵活搞养殖业种经济林的了。以前靠行政命令种这养那逼人富,往往费力不讨好,老百姓赚不到钱有时还骂娘。“现在好了,什么赚钱,你爱种啥就种啥。”


“李主席”剃头实行“会员制”
  村内依旧到处鸡飞狗跳,鸭鹅乱跑,拴住腿的猪在屋旁拱泥觅食。48岁的单身汉惠玉庆披着军大衣在村旁树林放羊,呆呆地盯着人走过,双腿夹着的牧羊竹鞭掉到地上也不知道。傅君杰说,惠玉庆生下来神智就有点呆傻,家里兄弟姐妹7人,他至今都没娶上媳妇。在小常庄,像惠玉庆这样40岁以上的老光棍仍有30多个。平时,他们家一般都养了几只羊,换点油盐钱,日子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着,“看来他们一辈子光棍是打定了。”
  “4年了,连房门、窗户都没安上。现在是要啥也没啥。院子脏没钱买砖铺,撒点沙子对付着。”傅庄的傅书金说自己的家境一直在走下坡路。1999年冬,大儿子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儿媳妇也改嫁了。家里现在9口人,十几亩地,挣的钱都扔进了药罐子。“有次抓药少5毛钱,医院都不肯少,当时就哭了一场。”傅书金说起这件事仍唏嘘抹泪。
  “现在也没啥想法,只想能从政府借些无息贷款,养几头牛什么的发展自救,赚点钱治好儿子的病。我儿子年轻体格好,要不是体格好,人早就不行了。”说起贷款,傅书金再次唏嘘抹泪,“越穷越贷不到款,越富贷的款越多。现在两手空空,啥也养不成。”
  17日下午,在村里偶遇农村理发师“李主席”——咎岗人李书多。李30多岁,整天挑着理发挑子走村串户,人熟了,当地人便称他“李主席”。“李主席”理发实行“会员制”:16元包一年,一个月定期上门服务两次。他的生意还不错,在唐河的几个乡镇中有200多“会员”,光小常庄就有30多个。
  “李主席”每月都要来小常庄两次,找一个避风角落,拾两块木头架锅烧水,支起搪瓷掉尽的脸盆,水里放点洗衣粉,就可以理发了。正埋首洗头的魏长亭说,找“李主席”理发的多是他们这样年龄四五十岁以上的,因为他们不像年轻人嫌寒碜。
  问及小常庄今年的变化,“李主席”摁住魏长亭的头,在耳后找块未刮的地方,边下刀边说:“要说啥变化?再过三五年,我手里这把剃刀都不会下岗,不信?到时你再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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