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 中原的一个村 小常庄

  时间:2001年12月1日—5日

  地点:河南唐河县古城乡小常庄村   

 

小常庄的“政变”
  大雪中村庄里冷冷的,没有人影。在因为干旱没有来得及种上小麦的田野里穿过,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响着。柔软的土壤让人踩上去很不踏实。
  记者刚到村委院子里时,付军杰就满脸笑着迎上来:“换人啦?估摸着你们该回来了。”
  付军杰已经由去年的村会计变成了村支书。村委班子成员也换得差不多了。付打趣说:“政变发生在今年10月份。”
  按照河南唐河县古城乡政府官员及小常庄村新班子的说法,原任村主任刘中信(曾任两年村主任,在两年前记者的采访时,她也曾充满希望地带领村民致富)在任时工作不力,“三提五统”交不上来,也没有带领群众致富,群众有意见,上级部门也不是太满意,于是班子在2001年10月中旬辞职。
  随后,在乡里的主持下,经过民主考评,选举年轻的吴全军任主任;同时,历任两届的村支书常金山也辞去村支书的职务,付军杰任新支书。尽管乡里做了老支书的工作,但是老支书决意不干。
  10月19日,新班子上任。
  刘中信离开家乡,陪伴在武汉做生意的丈夫去了。
  常金山则呆在家里,伺候着果园,照顾着自己有病的妻子。

 

“微调”
  2001年里,小常庄共有11人去世,出生的孩子14个,总人口是2264人。在这一年里,把户口迁出小常庄,成为城镇居民,是这里比较殷实的家庭送给儿女的最好礼物。
  一直没有得到有效实施的火葬,今年在小常庄执行得很好。火化率100%。村民说,有的地方偷偷地土葬,听说被上面发现了,罚了款不说,还得把尸首挖出来,再烧。“不遭那份罪,干脆烧了算了。”
  娶妻嫁女的路数仍然没有大的改变,但是花费却比往年都高了。今年娶媳妇的人家最少也是4000元—6000元,彩电、冰箱、洗衣机是基本的配置,摩托车今年很普遍,有些富裕的还装上了空调。小常庄的村民普遍没有太富裕的,但是爱攀比和讲排场,为了孩子满意,不让别人笑话,就借钱操办。
  盼了几年的宁西铁路经过他们村子旁边的一段终于在6月开工了。尽管没有占小常庄的土地,但是有200多名村民在工地上拉沙和石头,做些小工。有门路的人就通过关系为工地拉土,一卡车土从挖土场到铁路上并没有多远,又不交养路费,很合算。更多人没有这个福气,就只能下力气。但这已经让村支书付军杰很满足:“地里没有收成,在修路上找找补,一个人一个月能拿300元的工钱,年底村民手里就活络些。”
  一个明显感觉是,今年东西便宜了,眼瞅着那么大个的彩电一个劲地落价;物价便宜了,可是小常庄人的收入也降了下来。连续的干旱,使小常庄的麦季和秋收基本绝收;小麦亩产只有二三百斤;今年的人均收入估计在1100元左右,比去年少了。秋收后小麦要下种时,就没有下过雨,有些地就没有种,就撂在那儿荒着。明年的小麦收成如何,就指望老天下不下雨了。
  今年小常庄农民的提留统筹费用加起来人均153元,比周围的一些乡要低。除了规定要上缴的项目,还包括有防疫费、换种费、道路集资费、水利费等等。
  由于国道穿村而过,交通便利,小常庄“比较容易”地成为各级领导经常光顾的村子。村子里的招待费用今年在15000元左右。“这是比较正常的。”曾经做过村会计的付支书说。
  村子里没有企业了。惟一的变化是村里今年把临近312国道的一块空闲地皮出租给了一家做木材加工的厂子,厂子雇佣了村子里的人干活,今年交给村里的费用不到3000元。加上提留等收入,村里今年的收入有73000元左右。
  今年的猪肉价比去年低了。去年每斤5元,今年4元、3元就可以买到;白菜1角钱一斤、萝卜8分钱一斤。
  小常庄最好卖的是小作坊出品的散装白酒,2元钱一斤。烟的品种很多,有15种,最贵的是7元一包的“芒果”,消费最多的是最便宜的“松”,7毛钱一包;用来待客的是1·7元一包的软盒“群英会”。
  电器产品在小常庄正在升级,电话今年的增长数量比去年多了。村子里已经有200多部电话。去年全村的电话才100来部。去年全村仅有两三部手机,还是做生意的人拥有的,今年全村已有20多部,一些年轻人连传呼机也不要了。
  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小常庄沿312国道一年之间耸立起一片楼房,在惠洼,20多栋花费数万甚至十几万元的楼房已经盖好,和背后灰土土的村庄形成鲜明的对照。
  但能够这样花费巨额财产的人家还是不多。由温饱向享受型过渡的人,在小常庄有10%。付军杰说。

 

“产业结构”一年一调
  小常庄的村民们大部分都从电视上知道了加入“世贸"的事情。常孝有说:人家外国的粮食比咱的便宜,光种粮食“不沾弦”(即不行的意思)了。
  常当过兵,他说,每天他必须看中央电视台和南阳电视台的新闻,“不看的话,黑天黑地的,啥也不知道”。
  村子里现在有人开始养长毛兔,一斤兔毛40多元钱,比种地要强得多。
  连续几年来,小常庄的土地翻来覆去地调整着“结构”。1998年的唐酥梨,现在硕果仅存在几户人家;1999年的双孢菇,失败了;2000年,上面又让种辣椒,尽管遭到了软抵抗,全村种了几十亩地,可是到现在辣椒也卖不出去,原来说的价钱根本没人要,也让农民挺灰心的。
  12月4日,在惠洼组,有农民和新支书当真当假地吵起嘴来,几个农民抱怨上面光会搞辣椒啊、梨树等“大工程”,也不考虑到底“中不中”。
  付军杰说,县里又要开始调整农业结构了,2002年,让种烟了。村子里被分配了几百亩的任务,但是村民到时候能不能种,想不想种,现在拿不准。    抱怨和问题
  整整四年来,干旱的土地把小常庄人弄得很糟心,除了交的提留款还证明着农民身份,他们花费在土地上的时间越来越少。“划不着。”付军杰说。
  小常庄人、尤其是年轻人表现出了对土地的厌恶和失望。
  付书金是小常庄种地最多的庄稼汉,他的生活今年彻底地改变了。尽管几年前,他曾对本报记者描述过他的满足。
  付军杰说,付书金目前可能是全村最穷的人。
  在记者1998年来到这里的时候,付因为种植着10多亩土地而生活无忧,并且还在当时村子里的墨水厂上班挣钱。1999年底儿子突遇车祸后,付书金变得穷困潦倒。今年夏天,他的小麦几乎绝收,而秋季种的10多亩豆子只收了30斤左右,连下种子都不够;玉米收的是玉米秆,总产量才200多斤,小麦估计吃不到2002年的春天。
  从付书金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笑容和轻松。
  和付书金同样对土地失望的人在小常庄有很多。没有水,只能靠天吃饭,连续的干旱和没有减少的提留统筹,迫使小常庄的人到处打工“找钱”,土地成为了累赘。
  指望不了土地的小常庄人只好出去打工。目前外出打工的有320人左右。20岁左右的占220人左右。宁西铁路的开工,给小常庄200多个农民打工的机会;加上在县城和附近南阳油田做零工的人,村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留下来。
  村民常孝有说,如果上面不赶紧给农民想些好主意,那将来真不知道这农民咋当了。    明年,明年
  展望明年,新支书付军杰颇有压力。他说,小常庄原来吹成了小康,现在不踏实不行,不能吹了。原来小常庄最高曾被“分配”过1200头黄牛的任务指标,没有那么多,只好在数字上下工夫。其实村子里的牛从来也没有达到过1200头,想想啊,2000多口人的村,有1200头牛?可能吗?
  现在的小常庄,黄牛顶多400头。
  新村委有自己的打算:明年村委想往上跑跑弄点钱,群众再兑点,给村里打几眼机井,只要土地能浇上水,就不会年年靠天收了。另外,想把各村之间的路修成沙石路。付军杰说,明年你们来,我保证你们不踩泥巴路了。
  但修路和打井需要钱,这是新班子的新难题。付军杰说:“在农村,政策办不了的事,感情能办到。光靠压,不行。” 

  小常庄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一下子冒出了20多栋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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