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学不作媚时语 反思多因切肤痛——王元化访谈

“我没有什么太了不得的学问,读书也很有限。如果说我的话还有一点真实性,能够使人产生一点共鸣的话,那都是因为经过我的经验,甚至有些痛苦的背景得来的。”

责任编辑:刘小磊 袁蕾

2006年2月11日,笔者访问了王元化先生。那时先生因身体欠佳,早已甚少见客。在吴中杰先生的热情引荐下,王元化先生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事后,笔者根据录音整理出了访谈稿,并请采访时一直在座的吴中杰教授作了校改。可惜因种种原因,该稿最终未能发表。今闻先生驾鹤西归,特披露此文,以志怀念。


早年生涯

1938年,18岁的王元化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江苏文委孙冶方、顾准等人领导下工作

你是在清华园长大的,又生在一个信奉基督教的家庭,为什么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热情地投身革命?

萧伯纳讲过这样的话:一个人在20岁时不左倾,就是没有出息的青年;如果他到25岁以后还是这样,也是没有出息的。上个世纪30年代是一个左倾的时代,大批知识分子向左转,像罗曼·罗兰、鲁迅。萧伯纳是被列宁批评过的,也往左转。那时候我们在北平耳濡目染,觉得日本人的统治恶劣极了。我们从小就觉得这个国家是被另外一个国家所凌辱的,被如狼似虎地压迫。我当时在清华园里,家里不愁吃,不愁穿,但是我出了清华园,到城里来,触目所见都是这类的现象。当时张学良在东北实行不抵抗政策。

当时广西大学校长马君武还写诗讽刺张学良。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那管东师入沈阳。”“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佳人舞几回。”

我们那时候读了这些诗都觉得非常沉痛。一二九运动的时候,别人觉得我是一个从来不问政治的人。我要求去参加学生自治会,我说你们要开会到我家里来,我家里很宽敞。这完全是一个时代的气氛。那时候像我们这一代的人,在党内会变成两种,一种是经过所谓延安整风,思想真正改造好了,一种就是到老了还是理想主义者。

入党时你和孙冶方、顾准这样的思想家、学问家在一起工作?


这是很特殊的。这就是一个个案的问题,不能成一个典型,任何地方都很难找到的。我入党时,孙冶方是书记,顾准是副书记。我是吸取地下党文委的奶汁长大的,我那时才十几岁,娃娃嘛。他们做人行事的习惯,无形当中感染给我,印象很深。那种党内的生活氛围使我非常怀念,但是后来这些人几乎全军覆灭(笑)。

当时党内他们叫我“小孩”。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写了一些文章,年轻人的骄傲自满就出来了,觉得自己很了不得。他们也可以用这个字——这个字其实是不好的字——“整”了我一下,老不给我发表文章,说你的文字没过关,里面教条的东西很多。我当时气得不得了,又没有办法。我那时候也是一个很“左”的人,受苏联理论的影响,以为那就是马克思主义。我很苦闷,有差不多两年时间。后来上海的环境也变化了,好几年之后,他们看我的东西,说有点脱胎换骨了。所以我觉得对年轻人严格要求没什么坏处。

后来我在上海当地下党文委书记直到抗战胜利,那时上海文委的领导是刚从延安回来的一个老同志,他是经过延安整风和“三整三查”的,首先就点了我的名,我还不懂是怎么回事。开小组会,让我下面的人来揭发我、批判我。我是对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提了一点意见,我说怎么“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这跟日本的理论很接近,已经被批判了的,这明明不对嘛。我想不通,不大懂。他们觉得我的思想不纯,那时候是不能提一点怀疑的。把我撤掉以后,我到大学教书,在那里,我不得不很好地用功。



潜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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