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老油灯灭了

守义发现人的局部动作和全身动势远比五官更能传情达意,于是球场成了他收集素材的好地方。守义也由此形成了画人不画脸的风格,并因此获得“不要脸画家”的戏称。

【逝者】

10月14日凌晨1点半,张守义先生因多脏器衰竭溘然长逝。尽管一个月前去301医院看望守义时已感觉他命若游丝,他的离去仍令我感到突然和震惊。中国失去了一位优秀的美术家,我失去了一位亲密的朋友。

1984年,原国家出版局举办赴港的“中国书展”,借调我参与书展的编辑、设计,在工作中与守义相识。守义在帅府园美院展览馆举办过插图展,其作品手法之简练、个性之鲜明、格调之大气,给我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大画家。有缘与之相识自然是一件快事。

守义原住在北京东四十条豁口外,我住在豁口内,两家相距不到一站地。他骑车上下班必经我家门口,因此我们经常来往交流、谈天说地。当时我正在人民美术出版社创办《中国艺术》杂志,过去虽也设计过一些图书、画册,并为几家报刊画过一些插图,但多是“副业”,顺手为之。

那年我编辑、设计了一本《全国美术学院报考指南》的小册子,本很平常,守义见到后主动写了一篇评论给予肯定,后来又在一次颁奖会上对我另一本刚出版的作品集给予鼓励,生生把我拉进插图装帧的队伍中来。后来经过第四、五、六届全国书展,第九、十届全国美展和多次学术研讨会,一起出差、编书,我更频繁而强烈地感受到守义的人格。他朴实善良、乐观幽默,对人从不设防,却经得起别人对他的误解。所有溢美之词,用到守义身上几乎都不为过。

守义在插图装帧界可谓德高望重,但他常以“小学生”心态对待同行。他谦逊大度、提携后进,时时留心别人的长处。每次到他家拜访,他都要拿出自己的作品征求意见。1998年人民美术社出版《中国美术全集·书籍装帧卷》,守义作为主编,认真负责、一丝不苟;而在具体的编辑、设计工作中大胆放手,对我给予充分的信任尊重,经过半年多艰苦努力,圆满完成了出版。守义付出的是智慧和心血,得到的全部报酬却仅是一本样书。他心满意足,无怨无悔。

每次全国政协会议前,他都要多方走访同事好友,广泛征求与本专业有关的意见、建议,为装帧界的同行争取利益。个别人指责、挖苦守义,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从不计较。守义心里想的、嘴里讲的、手里做的,都是插图和装帧,拖着虚弱身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创作上,守义勇于创新、大胆尝试,尤其在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方面有深入探索。他认为,“中国有着悠久的书籍装帧历史与优良的文化传统,加之造纸与印刷术的发明,中国的书籍装帧艺术历来有自己的民族风格和审美特色。”他也注意吸收、借鉴国外的东西,不过他又旗帜鲜明地反对西化、日化和过于烦琐、奢华,背离书籍功能的设计倾向。

据说守义在学生时代就领会了福楼拜和雨果的话,“风格是生命,是思想的血液”及“没有风格,你可以获得一时的成功,可是你得不到真正的胜利”。很多人一生苦苦追求艺术的个性,守义却一开始就有了。

他的黑白插图简约传神、个性鲜明,极具视觉冲击力。他画外国文学作品插图,却时时把握传统的、民族的、时代的特色和中国气派。因此,他的中外作家肖像作品被很多国家的作家纪念馆收藏。

为了设计但丁的《神曲》,他两次到长白山虔诚地祭拜,从生活体验中获得灵感;排队买啤酒时他产生了《总统先生》插图的灵感;200集的《巴尔扎克全集》的装帧是守义的得意之作,他收藏的逾千盏“老油灯”,点燃了他的灵感。他挑其中200盏老油灯的形象替代了俗套的人物头像,令读者耳目一新。

为了画好老外,他到王府井、大栅栏等外国人较多的地方“追逐外宾”,远瞧近观,边琢磨边记录。反常的举动引起“便衣”的注意,终于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凭着“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工作证,又费了一翻好口舌,才得以脱身。

守义发现人的局部动作和全身动势远比五官更能传情达意,于是球场成了他收集素材的好地方。守义也由此形成了画人不画脸的风格,并因此获得“不要脸画家”的戏称。为了画好西方建筑,他走遍了北京每一条有此类老式建筑的街道。每次到外地出差都要走街串巷寻找西式建筑写生。为找到书中某个人物的某种状态,他常常模拟书中的角色寻找感觉。……如此投入,如此痴情,画家中也是少有的。难怪守义的作品能打动人感染人,那里面灌注着守义的心、守义的情、守义的命!

插图装帧界的一代宗师离我们去了,但他的人格和艺德,就像他收藏的老油灯,永远在燃烧,永远在发光,永远照耀后来者前进的方向。

(作者系中国美术家协会插图装帧艺术委员会常务副主任)

网络编辑:老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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