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守护者:飞行安全背后的民航人

2022年3月21日,东方航空公司MU5735航班在广西梧州市藤县琅南镇莫埌村坠毁。机上132人全部遇难。在此之前,中国民航已经保持了4227天的飞行安全记录。

飞机作为精密的航空器与日益常见的交通工具,维系和保障我们与远近世界的连接。从地面到云端,守卫飞行安全的,不只是飞行员、乘务员、安检人员,也包括无数的幕后工作者和乘客。

《南方人物周刊》采访了十余位国内民航的一线和中层从业人员,讲述这些云上守护者的故事。在“全球最长安全飞行记录”和旅客顺利抵达目的地的背后,是中国民航海量的手册、规章、演练、考核,乃至人员淘汰。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责任编辑:周建平

▲在三亚空管站塔台管制员的管制指挥下,一架民航客机即将着陆在三亚凤凰国际机场  图/新华社

“他们就像你的家人”

广州至云南的航线,乘务员顾月飞过很多次。行李架总被鲜花饼塞得满满当当。下飞机后,她常和同事去吃米线。她觉得旅客们友善、朴实,有人拖家带口去广东找工作,有小姑娘头上编着云南当地的五彩辫子,和航班上的说笑声一样生机勃勃。

只是这一次,和她同一段旅程的MU5735上的同行和乘客们没能归来。

“都懵了,不敢相信。”顾月说。

2022年3月21日下午,沈然正和同事们视频连线开会。曾经在国内航司担任多年乘务长的她,虽已离职多年,却仍从事航空安全监察工作。

有人蹦出一句,“摔飞机了。”

开会的五六个人全都不说话了。足足停顿了半分钟。

“在哪里?”他们挂断所有电话,开始看新闻,上各个平台搜信息。

尽管当时飞机坠毁的消息还未核实,但沈然的眼泪“唰”地下来,身子也不听使唤。“他们就像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家人……”

离职几年的飞行员江锐告诉《南方人物周刊》,MU5735航班机组里有一位是他朋友。“有一次他因为教师节活动上了民航网。那时候我刚离开这个行业,就约好等他有机会到我这边来玩,大家到时候再联系。他也说准备规划人生的一个新阶段,可是……我那天发了个朋友圈,你真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

事故发生第二天,四川广汉,天色逐渐暗沉,点点的光亮在中国民用航空飞行学院的小桥上浮现。

这所学校创建于1956年,被誉为“中国民航飞行员的摇篮”。那天黄昏,飞行器适航技术专业的学生李哲彧和朋友们把22盏烛台围成一个半圆。黄色烛光微微晃动,环抱着白色和黄色的菊花。中心区白色的方形纸板上,黑色的大字写着“2022.3.21 MU5735”。

▲3月22日晚,中国民用航空飞行学院校园里,同学们带来的物品摆满了桥侧  图/受访者提供

小桥是宿舍通往教学楼的一条主路。一些同学特地换上了整齐的制服,他们大多来自飞行技术和空乘专业,已经和航空公司签约。有人送来了两个篮球,留言说“把球给学长们带到”。桥边摆满了水果点心、二锅头、糖果,菊花上还有一面小国旗……

前一天下午去教室的路上,李哲彧得知了MU5735航班出事的消息。那堂课恰好讲的是飞机系统,老师没提太多和事故相关的细节,只是提醒同学们要“认真学习,引以为戒”。相比那些出现在课本和课堂上的“学习内容”,这次事故让学生们受到的冲击更为直接,“第一次感觉空难离自己如此之近。”李哲彧说。22日这个流淌着善意的夜晚,让他和同学的情绪舒缓了许多。

“最大的痛是无法言说的。现在我们都在等待事故调查结果。希望能用真相安慰逝者和他们的家人。”沈然说。中国民航科学技术研究院航空安全研究所所长舒平此前在接受《中国民航报》采访时曾指出,航空事故跟其他事故最大的不同就是,几乎每一起事故都是一个崭新事件的偶发,没有太大的相似性。历史经验只能提供参考,而不能提供非常大的指导。等待一份完整、科学的事故调查报告是对航空安全工作最好的反思。

“乘务员的第一职责是安全”

根据顾月的经验,事故发生时,MU5735的客舱服务应该已经结束。她忍不住想,也许直到最后一刻,整个机组人员(包括乘务人员和安全员)都在奋力抢救这架飞机。

沈然也相信他们都在努力。“我们的训练,就是为了遇到特情时用上。平时的训练是很逼真的,模拟得很像。”

“所谓特情其实就是特殊情况,无非是‘人、机、环’。比如说驾驶员的问题、通讯失去联系、飞机遭到劫持,这是人。飞机系统故障、设备失灵、仪表有误差等等,这些属于机器方面。恶劣天气、严重的颠簸等等就属于环境造成。这些情况往往不是单一出现的,是以上情况各种组合。”江锐介绍。

▲上海,国航乘务员正在进行客机陆上撤离模拟训练  图/视觉中国

乘务员入行时要参加初始培训,合格后每年还要参加一到两次复训。“复训里一类训偏理论考核。二类训更考验人,有大量关于应急处理的内容。比如水上撤离和陆地撤离,遇到客舱失压、飞机破损、失火(包括烤箱、行李架、座椅、洗手间失火等等)应该怎么处置。特情考核还会叠加,中断起飞或者冲出跑道、氧气面罩掉下来、乘客心脏病发等等,多个情况叠加到一起成为一套题。”乘务员陈荔说。

考核标准很高,安全类考核中只要踩到任何一个“死亡点”,就会被考官打零分。“比方飞机要在水上迫降,操作舱门的时候出现了错误就是零分。再比如,飞机紧急降落,打开舱门释放滑梯的过程里,滑梯释放没到一定的秒数,导致滑梯还未完全展开,没法让乘客安全逃生,也是‘死亡点’。而且二类训需要团队密切合作,经常一挂(科)就是整组挂。所以大家都会特别认真对待。”

听到MU5735坠机的消息,顾月脑子里一遍遍地过自己复训时的场景:“模拟机屏幕会显示出外面是火灾还是水淹的情况。飞机到达的高度,等到多少高度的时候,你就要喊什么样的口令,要去指导旅客。接下来看能不能打开舱门,还得把座椅下面的手电筒拿出来,把旅客带离飞机……”

沈然做过训练教员。每次训练结束,她都会跟学员们说:“感谢你们。虽然训练严格,但今天的严格是为了有一天你们遇到危机的时候能够临危不惧,保护好乘客。同时也希望你们永远不要遇到这一天。”

▲广州民航职业学院的准空姐们进行客舱突发情况的应急处置训练  图/视觉中国

遇到特情的概率很低。在《南方人物周刊》采访的几位较年轻的空乘的记忆里,他们连中度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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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柔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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