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之中的中国动画，如何才能“走得远”？

民国时期，中国动画已经“走了出去”

1939年，迪士尼的第一部动画长片《白雪公主》在上海放映，一时间风靡全城，引起了较大轰动。这引起了上海各电影公司的注意，它们意识到了动画电影潜在的巨大商业利润，于是，许多影片商，甚至其他行业的有钱人纷纷开办动画公司或设立动画部。万氏兄弟(万籁鸣、万古蟾、万超尘、万涤寰)经上海新华联合影业公司导演方沛霖介绍加入公司，成立了新华联合影业公司卡通部，万古蟾任卡通部主任，1939年开始着手制作中国自己的动画长片《铁扇公主》。

《铁扇公主》总共指导动员了200多位画手，历时1年半才制作完成。

多年后，万籁鸣在他的口述回忆录《我与孙悟空》中说：“那时我思想上考虑的是既然美国人可以搞表现他们西方民族特色的《白雪公主》，我们当然也可以搞具有我国民族特色的《铁扇公主》。我忽发奇想，如果《铁扇公主》能够绘制成功，就可以有机会让全国人民也包括广大海外侨胞和一部分外国人一睹两位‘公主’的芳颜，从思想内容到艺术形式作一个全面的比较。”

《铁扇公主》总共指导动员了200多位画手，历时1年半才制作完成。故事取材中国古典文学《西游记》经典片段“孙悟空三借芭蕉扇”，作品借鉴迪士尼先进动画制作手法的同时，也大胆尝试运用各种中国传统戏曲艺术和中国传统山水画元素。时长达72分钟的《铁扇公主》不仅是中国第一部长篇黑白有声动画电影，也是亚洲第一部长篇动画电影，世界第四部长篇动画电影。

1941年《铁扇公主》在上海上映收获空前好评，此后又在香港、东南亚等地上映同样反应热烈。有意思的是，这部宣扬抗日救亡的中国动画，竟然也被一家日资中华电影股份有限公司引进日本。当时接连发动对外侵略战争的日本遭欧美制裁，国内影院无法引进迪士尼动画，而《西游记》也是日本人熟悉的中国古典文学，再加上当时日本政府抵制欧美文化，弘扬东方传统文化的导向，日本观众得以和这部中国动画见面。《铁扇公主》(日本上映名《西游记·铁扇公主之卷》在日本上映时曾引起过当地观影狂潮，但是本片透出的抗日救亡主题很快便被日本军部发现，最终被禁映。而正是这次乌龙上映，直接改变了一位日本少年。谁？漫画之神手冢治虫。

手冢治虫给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画的画，以此纪念中日动画界的友好。

当时年仅14岁的手冢治虫看完《铁扇公主》之后，第一次萌发从事动画制作的念头。他曾表示，正是看了这部中国动画，才让他最终弃医从画。手冢治虫1963年创作了日本第一部电视动画《铁臂阿童木》，也创作有大量包含《西游记》元素的动画作品，包括生前最后一部作品《我的孙悟空》(1989)。在手冢治虫去世前一年，他来到中国，特地拜访了已是古稀之年的万籁鸣。在《我的孙悟空》里，也有专门一段记录了他与万籁鸣历史性的会面，片中称万籁鸣为“手冢治虫最想见的人”。

中日两代动画人的牵绊，通过《铁扇公主》连接在了一起。

制片厂时代，国际电影节上的中国动画

根据宫承波主编的《中国动画史》记录：1947-1965年是中国动画的第一个黄金时期，这一阶段中国共摄制动画电影105部，其中动画片40部、木偶片37部、剪影片16部、折纸片3部、木偶纪录片9部。其间中国动画诞生了多部“第一”。

上美影首部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

比如《小蝌蚪找妈妈》，它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在1961年以齐白石绘画为蓝本创作的首部水墨动画片。其鲜明的中国风格征服了国际动画界，曾陆续获得了六个国际、国内大奖，其中颇具分量的奖项有瑞士第十四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短片银帆奖、法国第四届昂西国际电影节儿童片奖、法国第十七届戛纳国际电影节荣誉奖。中国式水墨动画的出现，为中国动画在国际动画界确立了“中国学派”的称谓。而“中国学派”的巅峰之作，无疑是《大闹天宫》。

《大闹天宫》是“中国学派”的巅峰之作。

《大闹天宫》是中国第二部动画长片，也是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在1961年和1964年摄制的作品（影片分为上下两集）。该片在国际上共四次获奖，网上随便一搜，都能找到大量来自海外的赞美，比如最常被人引述的影评人士凯恩·拉斯金的评价：“这部影片（《大闹天宫》）可以和《圣经》中的神话故事以及希腊的民间传说媲美。它们同样是充满了无穷的独创性、迷人的事件、英雄式的行为和卓越的妙趣……影片通过杰出的美术设计，成为一部拥有强烈感染力的作品。影片导演万籁鸣在现代动画电影史的地位，通过该片应该得到国际性的承认。”

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动画再次迎来复苏和重建。1979年，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哪吒闹海》，是我国第一部彩色宽银幕动画长片。影片于1978年5月开始筹备，1979年8月拍摄完成，耗时15个月，完成5万多张画稿，拍摄胶片长达5700英尺，工程量之巨大可见一斑。在制作阵容上，本片由3个导演、42个工作人员、3个摄影师和众多技术人员、辅助人员共同完成。这是制片厂时代，不计成本调配人力只为做出佳作的例子。

宫崎骏盛赞《哪吒闹海》是“活力四射又有趣的作品”。

《哪吒闹海》是很多日本动画人喜爱的作品，宫崎骏本人就尤其喜爱《哪吒闹海》，盛赞是“活力四射又有趣的作品”。宫崎骏与搭档高畑勋对当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格外尊敬，1985年，两人访华拜访上美影。面临市场化转型的上美影工作人员，对前来的日本友人，仔细询问了两人当时日本动画商业运作模式、计件付酬等商业化运营的细节。

20世纪80年代，中国动画确实要面临市场化转型，传统的计划经济时代的制片厂模式，已经难以为继。中国动画想要持续地屹立于世界之林，就必须转变旧有的摄制模式。

中国动画只有足够市场化才能保证“走得远”

《熊出没》品牌系列片及电影深受各地观众喜爱。

据统计，广东出品的《熊出没》品牌系列片及电影已经出口到北美、拉美、东南亚、南亚、中东等地区，发行覆盖美国、土耳其、俄罗斯、意大利、韩国等数十个国家及地区，并在迪士尼、尼克等全球知名电视频道播映，深受各地观众喜爱。《熊出没之夺宝熊兵》在2016年被引进土耳其，一度斩获土耳其动画电影票房榜首之位，超第二名近3倍票房。《熊出没之熊心归来》于2018年5月入驻墨西哥超270家影院，引发强烈反响。

《雄狮少年》在日本上映后获得良好口碑。

除了《熊出没》，今年5月讲述广东舞狮文化的《雄狮少年》在日本上映后获得了良好的口碑。这部具有强烈广东地域特色的动画电影，得到了日本业内人士的盛赞。上一次在日本有如此反响的动画还得追溯到《罗小黑战记》。

《罗小黑战记》创下中国动画海外发行的票房纪录。

2019年9月20日，《罗小黑战记》在日本以单馆展映形式上映，迅速获得日本观众喜爱，并扩展为艺术院线长线放映。在增加日语配音版后，于2020年11月7日全线登陆日本商业影院。它在日本上映87天票房突破5亿日元，创下中国动画海外发行的票房纪录。该片由Team Joy株式会社和面白映画负责发行，它们先后在日本发起和联合参与了《罗小黑战记》《白蛇：缘起》等电影项目的发行。专注于ACGN行业信息的自媒体“雷报”曾采访过Team Joy的CEO白金，他在《罗小黑战记》在日本发行的成功经验时，这么说道：“Team Joy在营销实际上用了较长的时间，正常日本电影宣发一般是半年，但是我们实际上做了一年多。在日本比较流行的一个词叫‘Fan Base’（粉丝团）……在日本小黑这个IP实际上是在最开始那些比较狂热的粉丝的支持下发展起来的。我们不断地跟粉丝有互动，每天都在观察他们的需求。”中国动画要在当地市场占据市场份额，首要的是了解当地观众的用户画像。

粤味十足的《伍六七》在全球超过190个国家和地区播出。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有足够的平台露出中国动画作品。电影院线之外，各国电视台也有播放中国动画，比如《狐妖小红娘》《万圣街》在日本电视台播放过。随着网络流媒体的兴起，电视逐渐被替代。对中国动画而言，利用网络视频平台是更加有效的方式。其中，网飞是中国动画电影对外传播很重要的合作伙伴。追光动画推出的“白蛇”系列动画电影《白蛇：缘起》《白蛇2：青蛇劫起》以及“新神榜”系列开篇之作《新神榜：哪吒重生》，都是借助网飞的平台走向海外。其中，《伍六七》这部国产动画值得格外关注，因为它开启了中国动画剧集被海外流媒体平台收购的先河。这是一部粤味十足的国产动画，导演何小疯是一位地道的广东人，他在作品中加入了大量粤语元素，让广东观众倍感亲切。为了更好让海外观众接受，网飞为《伍六七》制作了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日语4种配音版，超过29种语言字幕，在全球超过190个国家和地区播出。

“白蛇”系列动画电影借助网飞的平台走向海外。

YouTube和TikTok也是中国动画“出海”的重要平台。为了给《伍六七》第三季预热，网飞还邀请了多位有数百万粉丝的动画YouTuber，制作了一期《伍六七》的reaction视频，很好地给该片造势。另一部广东制作的动画片《百变校巴之超学先锋》衍生玩具“开箱视频”，在YouTube韩国网站点击量累计超过1700万。同时，不少非官方的网友二创，也在助长着原作品的知名度。比如一位粉丝量只有不到4万的YouTuber@Rem，他剪辑的《哪吒之魔童降世》MV获得了1800多万的浏览量。类似中国动画的MV混剪，TikTok上也是非常多，像《时光代理人》《魔道祖师》等中国动画都是该平台二创热门作品。

在借助海外平台之余，中国自己企业也积极在海外搭建平台。视频网站Bilibili在2020年底出海，首站进军东南亚市场，率先推出海外官网Bilibili，之后不到半年，又在海外上线漫画产品Bilibili Comics。不少海外观众能通过Bilibili看到中国动画。2022 年，Bilibili已经在新加坡、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等地开启了招聘。

以上一系列让中国动画“走出去”的协作，都是在周密的商业布局下的互利互惠。广东省动漫艺术家协会主席金城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提醒道：“中国ACG‘出海’，需要做到共同开发不能够独吃，要让海外参与机构能够获得收益，这个非常重要。”动画作为一项花费高昂的商品，从诞生那一刻就注定得遵循市场的逻辑，只要它具有足够大的商业价值，必定能获得流量出圈，进而变现，这就是市场的力量。中国动画的市场化程度能走多远，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中国动画“走出去”的距离就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