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画互证】宋琳专栏 秘响旁通

当代诗人介入视觉艺术,从事绘画、书法、摄影与装置等艺术类型的创作,已然构成一个引人瞩目的现象。自2007年初首届诗人艺术活动“插诗”展以来,几乎每年都有诗与艺术的联合活动在各地举行。

当代诗人介入视觉艺术,从事绘画、书法、摄影与装置等艺术类型的创作,已然构成一个引人瞩目的现象。自2007年初首届诗人艺术活动“插诗”展以来,几乎每年都有诗与艺术的联合活动在各地举行。

今夏,在杭州人可画廊、北京798树下画廊观摩吕德安和车前子的个展,我都强烈地感受到,两位诗人各自在油画和国画领域的造诣,与他们已经取得的诗歌成就相比较,是毫不逊色的。在位于宋庄的诗人芒克和王艾的工作室里,来自美国太平洋路德大学的教授魏朴先生向我们出示了他的新书《中国诗歌与视觉》。他告诉我们,中国当代诗人在诗与艺术之间的跨界行动好几年前就引起他的研究兴趣了,这本著作的一部分就是专门针对此一文化现象的。

然而诗人画画是否只是一种诗之余的个人消遣?对受到市场支配,失去纯粹性的当代艺术能否有所纠正?文字与色彩两种载体是可通约的还是不可通约的?人们对此曾有过争议。

我以为,诗歌经验与艺术经验之间的相互转换的确是一种“秘响旁通”。一首诗派生一幅画,或一幅画派生一首诗,并非简单的复制,而是源于生命对不同形式的美的内在呼应,所以不存在可能与否的问题。“诗书画同源”指的应该是艺术门类之间的异质同构,连儿童也知道区别一首诗和一幅画,因此站在单一立场上的争执是没有意义的。

诗与艺术,对于创造主体而言都是一种“剩余的存在”—我借里尔克《杜依诺哀歌》中的这个意象来重申一个古老的观点,诗与艺术的本质都是创造,既是对马拉美所谓“散逸于文本之外的”世界的召唤,又是避免使生命沦为非存在的剩余物的努力。诗与艺术的二分乃是现代分工的产物,倘若一个人有能力综合创造,他就可以在两个领域同时施展才能并游刃有余。

美国诗人史蒂文斯在《诗歌与绘画的关系》一文中说:“我推想以研究绘画来研究诗歌是可能的,或许是一个人能够在成为诗人之后成为画家,更不用说以对天才的有效利用同时从事两种职业了……”诗与绘画都需要视觉经验,可以相互延伸,故有的诗人画家将自己的画作命名为“画诗”,即用色彩表达并非只有文字所能表达的,人们称为诗性的东西。说到底,怎样称呼自己的作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品本身的特质如何。可视的经验与不可视的经验可以相互转换,成为一首诗或一幅画。

从这个意义上说,诗画的同源,即苏轼所谓“诗画本一律”的观念,早已体现在古代文人画传统中。有趣的是,当代诗人中的一部分正在尝试着接续与改写这一传统,我熟悉的活跃于其中的“星期五画派”成员,以非凡的热情预示着巨大的潜能。诗人艺术家的心目飞动于具象和抽象之间,将宇宙感应中获得的生命能量通过作品无保留地释放,作者以情遇,观者随所以而可,“志于道”和“游于艺”的双向互动即是不断的自我超升。诗与画的灵魂工程浩大无垠,个人天赋能达到多大程度的发挥对每个艺术家而言都是不可预期的,绘画作为手印的品质取决于画家生命整体内在心印的品质。

诗人从事艺术在中国始于文人画传统,文人画重视内在禀赋、综合才能与自由精神,古代文人的生活与艺术无疑是当代诗人可资回溯与接引的传统。由于诗人的介入,当代艺术语境正在发生变化,我个人乐见诗人绘画有助于从整体上改变艺术受市场逻辑支配的局面。这或许已经属于一个抢救工程,抢救画面如抢救词语一样,最终是为了回到心灵。

我参加福州“诗音书画”联展的作品之一《“从梦中往外跳伞”》是对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的致敬,正是他的一首早期诗《序曲》给这幅画提供了灵感。诗与艺术活动难道不是一次次地“从梦中往外跳伞”吗?难道不是实现从空中返回大地的软着陆的原始冲动吗?

我肯定没能画出那首诗的境界,但只要其中的一行诗触动了作为读者的我,那么那个侧面、那个瞬间,就有理由通过我这个中介完成它自身朝向视觉经验转换的一个变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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