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眉山看东坡:何等水土,养育这等人物

如果苏轼当道士,说不定一生还顺遂些,可以终老故乡。然而,正因为怀有修齐治平的儒士抱负,又沉浮宦海四十年,被无尽的荣辱悲喜“九蒸九晒”,才成就了更丰茂、繁博的东坡。假如蜀中多一个苏道士,《赤壁赋》等绝妙好辞恐怕难以降临世间,汉语会因此失色。

但道家思想确实为东坡敷了一层自在逍遥的底色,让其诗文流溢空灵浪漫;在愁郁的贬谪生涯里,更是给予他极大慰藉。

(本文首发于2023年1月19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杨嘉敏

三苏祠披风榭前的东坡坐像(卢向前/图)

老苏选定的吉壤

从剑南大道南沿线一直前行,右驶入可以双向通行的乡村道路。走不多远,拐进一条狭窄小路。路旁停着一辆小型红色机动三轮车,跟它几乎无间隙地交错时,要屏住呼吸。顺路而上,两旁是成片的橘林,橘子满树,基本上成熟了,垂得最矮的枝丫离地面仅几寸。

前方出现高大的牌楼,苏氏墓地到了。沿着围墙走了一段,从较高处向内遥望,墓园中有大片墨绿色的松树,跟东坡诗“老翁山下玉渊回,手植青松三万栽”,正相照应。他说自己少年时就擅长栽松,种了数万株,都已经成材。“三万”大概是坡仙的夸张,不能较真。

墓园里面,松林附近既有修竹密集,也有香樟、枇杷、构树等高低错落。就像成都平原的很多林盘那样,杂树参差,偶尔显得繁芜,却让规整、洁净的墓园,添了两分家常气息。

进入主道不久,首先见到苏辙之墓,墓碑下方摆着一束黄菊。再往前走,苏轼、王弗之墓并列,相隔几米。献给他俩的花束更多,王弗墓碑上还有两个橘子。

苏洵墓规模大得多,居于中心位置,墓碑前方有硕大的长方形香炉。这当然符合尊卑长幼之序,而且,苏洵夫妇与王弗确实葬在此处,苏轼兄弟的衣冠冢,系1986年眉山政府修复墓园时新建。

墓园在元代曾经湮没,明清有几任地方官主持过修复、扩建或增置祀田。嘉庆五年(1800年),眉州知州涂长发整修墓园并立苏洵碑,眼前“宋赠太子太师苏老泉之墓”于那年六月完成。

苏洵之墓(卢向前/图)

苏轼兄弟的母亲程夫人最早入土。苏洵墓侧有两块红砂石碑,是他的《老翁井铭》与东坡区政府的《重修老翁井记》。由苏洵的讲述可知,他为亡妻卜葬时,很满意此地的风水,占卜者也说是块吉壤:高山之末分为两股,回转环抱。山间有泉水涌出,水量丰沛,蓄为大井,每日可供百余家饮用,村民说泉名老翁井。

苏洵墓碑前宽敞的石板地上,偶尔有银杏的黄叶白果,悄然落下。群鸟在临近的树枝间惬意地穿梭鸣叫,看来它们没有被打扰到。

离苏洵墓不远是几亩水塘,有小亭曲桥通往塘里的老翁井。井旁有民国时立的老、翁、泉三块石碑,井口呈八边形,直径两尺左右。水位很高,表面有隐约的细纹,似乎伸手即可探到,却又不忍触碰。成都平原的秋冬向来阴云密布,这一天却是难得的艳阳天。蓝天清亮,云朵疏松,飘到头顶的那两团,正好映入老翁井。

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五月王弗在京病亡。父亲对儿子说:媳妇跟随你经历艰难,“不可忘也”,改日一定要送回乡,安葬在她婆母的墓侧。次年四月,苏洵病故。

苏轼兄弟于治平四年安葬了亲人。苏轼为王弗撰写的墓志铭说,她葬于眉州东北彭山县安镇乡,位于父母之墓的西北八步。他的文字里有哀痛也有敬重:她富于见识,敏于洞察,有时还能警醒与规劝他。

从苏氏墓园出来,遥望来时路,能明显感觉到墓园地势较高,但也绝不像苏洵的描绘:“山之所从来,甚高大壮伟。”没办法,川西坝子过于平坦,所谓高山往往就是缓坡。远方地平线上横卧的浅丘,曲线柔缓,平原终于有了起伏。

苏氏兄弟离开眉山后,拜托堂兄子安与友人杨济甫照料墓地。东坡后来给他们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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