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精选】郁达夫:另类“新文学之父”

时代大势所趋,你高声呐喊固然有理,我低诉、呻吟、嘲骂,也照样有理。照这样的逻辑尺度,郁达夫从《沉沦》开始的文学之路,自抬脚第一步算,就是有和《狂人日记》同等豪迈的气势和同等深广的意义。

重提“新文学”

提起“新文学”,这可是个有点特殊历史意义的老词儿,它在1910年代末期到1930年代中期的中国文坛上,曾经流行一时,专门用来指从新文化运动、文学革命开始兴起的那股中国文学从里到外都谋求实现现代化的潮流。所谓从里到外,就是文学创作的思想内涵和语言形态,都要告别传统、摆脱古典,用白话代替文言,用贴近社会大众的写实风格,代替矫揉造作、铺张雕琢的贵族情调。

现在大家都公认,白话新文学潮流的兴起和发展,顺应了时代的要求,推动了我们整个民族文化的进步。不过,跟历史上的好多进步潮流一样,它一开始的架势,不是“船到桥头自然直”那样的自然而然、顺顺溜溜,而是有点“牛不喝水强摁头”,冷不丁吹起号角、树起纛旗、喊杀阵阵、战鼓咚咚,强攻猛打地拉开场子的。这么做,好处是不会错过历史转折的时机,甚至还有可能把历史转折的时机给催逼得提前了一步;坏处呢,就是也可能矫枉过正、火候过当,烤糊了不该烤糊的,收拾了没必要去收拾的,跟蛮汉子打枣似的,几竿子抡过去,枣倒是扫下一片,本该好端端的枣树枝,可也给抽得皮开肉绽、伤得不轻。在新文学日益壮大的潮流中,白挨了“打枣竿子”的好一阵痛击的枣树枝和枣树皮,就是少说尊贵了两千年的文言。

为了让文言给白话文让道、腾空儿,自幼熟读熟用文言的文学革命健将们,不惜采用极端修辞,把它彻底妖魔化。由此而来的影响,造成从此往下,不止一代人里,多出了好些读文言比读外语还要为难的“文言盲”。所以,这段历史留给我们的一个教训,就是长远而言,温和审慎的前进,总比心急火燎的连蹿带蹦,成效更高也更全面。

但话说回来,在木已成舟、米已成饭之后,再来苛求木活是否精良、饭粒是否夹生,已经意义不大,倒不如去琢磨和评估一下,这舟和饭的价值和潜能究竟在哪儿,对我们眼下的同样到往后看起来也很可能是不完美的、是免不了好心办出点坏事来的实践,有哪些借鉴和帮助。

这么兜一圈,当然不是说“新文学”本身欠了“旧文学”或者“文言文学”多大的债,而是说,“新文学”这个今天落到历史文献堆里的老字眼,从一开始,就是在描述、指称和代表着一个动作和过程,一个不属于单独哪个人或少数一伙人的社会潮流层次上的群体性的动作,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过程。这个动作和过程,包括了一破一立同时并行的两个方面。破的方面,是冲着两千多年一直道貌岸然、凛然不可侵犯的文言形态的古典文学,狠狠地撕扯了几把、踢踹了几脚,一时把它弄得威风扫地、狼狈不堪;立的方面,是通过一个个全力展示新气派、新内涵、新追求和新力量的作品,从不同的方向和位置上,持续不断地累积,逐步充实、确立起了我们今天身在其中的这个丰富多彩的现代中国的文学世界。

这个文学世界,主要是靠现代白话的文学创作成就支撑和丰富起来的,但它一旦形成,就不光是像一个插满了现代白话文学作品的书架一样,只为盛放现代白话文学的成果而存在。它更像一栋宅子,它的台阶、门庭、梁柱、房顶和墙壁,自然都是由从与文言文学等对手的竞争中产生的现代白话文学的力作构成,但屋里的陈设和存储,却也完整地包含了留存在现代的一切古典文学遗产和舶来至此的外来文学资源。格局完备、品质成熟以后的“新文学”,它的灵魂和实质,已经不再是一层语言形式的外衣或者某个特定的内容范畴,而是由从它自身的历史和现状中自然积淀、自然发散出来的一种气度、情境和氛围。这正和一个人的成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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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刘之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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